任汝默看了看白丹玛,开口道:“若夏弟精神尚佳,可愿与我走走?”
白丹玛微笑:“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顺着僧人修筑的台阶漫步山中,一时无语。不经意间走了下山的道路,前方一条长河安静淌过。
任汝默站在河边望着不远处山寺的垂檐斗拱,对白丹玛说道:“早先听寺中僧人讲,他们是在河边遇到你我,那时你也伤得不轻,十分狼狈,还要背着我,走路都已勉强。夏弟与我也算萍水相逢,却救我于危难,我在想,若是夏弟一走了之,也许此时我命已休已了。”
白丹玛淡笑道:“虽是萍水相逢,但相逢就是缘。我与任兄相谈甚欢,再说,那些黑衣人虽不知来路,故也有可能是我连累了任兄。更何况,见死不救,不是我本性。”
任汝默点点头,又道:“方才在普惠大师处听夏弟言谈,似乎有大不如意,不知可否对愚兄言谈一二。愚兄虽一届俗人,但尚有几分能力,也许能解夏弟心中忧烦,也算报答了夏弟的救命之恩。”
白丹玛走到他身边站定,看眼前景致,黯然道:“我此生是有大不如意,却非人力可逆转,此乃已失去。而那些本该属于我的,我也会一样一样的拿回来。这过程必定艰辛,也非常人能助,还是要靠自己。更何况,前路险恶,我不愿旁人牵扯进来。就像这次遇险,心中实在愧疚。”他顿了顿道:“其实说实话,此刻对于未来,该如何做,怎么做,我也一点头绪全无,只能静待时机。”
任汝默见他不愿多讲,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我愿与夏弟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夏弟是否愿意?”
白丹玛微笑道:“蒙任兄不弃,我自然是愿意的。”言语中有掩不住的欢喜。
他见任汝默面露疑色,解释道:“不瞒任兄,我幼时慈母见背,再无至亲,一直孤苦漂泊。此刻任兄愿与我结为兄弟,一时喜难自胜,还望任兄不要见怪。”
任汝默愣了愣:“为兄家慈也于前年驾鹤西归,我倒是有颇多兄弟姐妹,只是没一个可以交心,倒是有个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比兄弟还要亲上几分。如今见到夏弟,实有一种相识已久的感觉。”
白丹玛猜任汝默必是大家出身,豪门中的兄弟为了家财名利争得你死我亡早就司空见惯。不由生出几分同情来。
任汝默没再多说,取出怀中折扇递到白丹玛面前:“我应比你大,就做兄长。此扇乃愚兄心爱之物,赠与夏弟,一则是我们结拜的见证,二来,若夏弟去往京城,带此扇去金乌巷,自然有人带你见为兄。或遇到任何难题,也可到金乌巷,凭此扇,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白丹玛接过,想了想,从脖颈处取下一枚玉质坠饰递与任汝默:“这扇是任兄心爱之物,看来也十分贵重。愚弟身上没有什么名贵之物,只有这吊坠乃我母亲贺我舞勺之年所赠,此时便赠与任兄吧。”
任汝默接过,只见是一羊脂白玉所雕的白象。不大却精巧无双,细看下,象眼以罕有的黑色金刚石镶嵌,象身上须发毕现,可谓巧夺天工。如此雕工,必为名匠心血之作,不是进奉皇室,也必是钟鸣鼎食的缵缨世族所有。
任汝默心想,照夏鸿轩之前的只言片语,此人出身必然不凡。倒是可以借这白象查个一二。
白丹玛见任汝默接过收好,浅浅一笑,有船家的渔歌远远传来,他看着晚霞绚烂,长河漫漫,这般景色,他曾见过,此时不由勾起内心深处的回忆,轻轻叹了口气。
任汝默见他语气黯然,关切问道:“夏弟,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白丹玛有一种一吐为快的冲动。内心压抑了那么多年的孤寂与悲伤,面对此情此景,仿佛再压持不住。他闭了眼克制了片刻,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渔舟唱晚,不知乘月几人归?”
任汝默站在他身边:“一人孤寂。不过从今日起,你不会再无依了。”
白丹玛身子一颤,趁任汝默没注意,轻轻拭去眼角一滴清泪。
在尼婆罗国,9岁是孩子重要的一年,被称为“舞勺之年”。
白丹玛幼时便被送往竹林精舍中,几乎不踏足外界,因此对世事的印象,多来源于书本诗词与图本之中。那些或繁华或安逸的街市,都只存在在他的想象之中。
偶尔母亲或者师傅带来些器物,他也会从那些或精美或古朴的花纹造型中思索,是什么样的人制造出了这样的东西。
他也曾在梦中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或者漫步于繁花盛开的旷野上,每每梦回时分,却是怅然。
那年的百花节,母亲悄悄带他去赏花踏青。
那一日,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百花天,那是他第一次逛市集,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母亲一身布衣,稳稳牵着他的手,脸上的笑意自见到他起就没有淡下去过。那笑容如同明媚的人间四月天般,又如百花中最娇美的那朵,惹得他移不开眼,心底里都是满满的欢喜。这样的时光,他总觉得美好得不真实,即使在最美的梦中,都不敢奢望。
而当母亲带他到了尼婆罗都城雪林中的水上市集时,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蜿蜒的长河两岸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河上满是比肩接踵的小船,船上或各类鲜花,五彩斑斓,或是时鲜瓜果,还带了采摘时的露珠。或者是匠人做的手工艺品,木象、铜佛、手帕……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搭载了游人的船只间杂期中,不时与船上小贩朗声还价,伴随了欢笑声、叫卖声、船桨荡开水面的水波声,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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