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片裂谷。
千丈谷底江罗口中溢血,胸口的护心镜已然塌陷下去一大片,正中印着一个小巧的脚印。
少女自苍穹之顶踏落的一脚踩断了重剑鬼魏,踏碎了无尽大地,废掉了一位强大无边的王者和一头极为恐怖的妖王。
这等战绩已然举世无双,对于世人来说或许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她是温莲歌。
神将榜位列前十尽皆早已超出世人理解的存在,更不用说那位九天之下不败的天下第二神将!
雄城中心的庭院中一道身影静静伫立,是一长衫束发的儒雅中年人。
腰悬一柄无锋短剑,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木桶。
城外数万铁骑出阵,战势已然崩山裂地,中年人却只是在静静的浇水,神情显得极为专注。
庭院中摆着一盆墨兰,虽然没有花香袭人,却透着淡淡的温雅,同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相像。
缓缓放下木桶,中年人侧首望向百里外城门的方向。
“看来我今天就要死了。”
平淡到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响起,从始至终一直垂手在一旁伫立老者的身躯却忽然颤抖了起来,双膝跪地颤声开口道:
“江罗将军率全城兵马阻挡在关前,即便是第二神将也需要花些时间,即便仅仅是拖延一瞬,凭借王的实力也足以离开。”
中年人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是大晋第二神将要来杀我,早一刻或是晚一刻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改变,而且……我也不能让他们等的太久。”
老者眼角湿润,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有些朦胧的幻影。
那一年他还只是个初入伍的新兵,初次参战时看着身旁横飞的鲜血与残肢吓得心胆欲裂,靠着倒在地上装死才保住了一命,半夜从死尸堆中爬了出来想要收拾行囊逃回故乡却又被同营的伍长擒下。
军令如山,对待逃兵唯有杀无赦。
鬼头闸刀悬于头顶,年仅十五岁的新兵已然体如筛糠面无人色,最终只剩下了绝望与麻木。
就在他的脖颈将要被闸刀斩断的一瞬,年轻的将军从军营外闯了进来。
将军说他是我的兵,为将者应为兵魂,我的兵怕死只是因为我还没有资格让他将性命交托给我。
将军说军法无情,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将军说既然我的兵不愿将性命交托给我,只能说明为将者的失职。
时至今日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那位年轻的将军在他面前将十三柄刀插进了自己体内,鲜血如注,将军却始终面不改色。
那十三柄刀插在了将军的身上,却也插在了新兵心底的最深处。
那一天新兵被将军保住一命后还是被一百二十军棍打的半死,后来新兵在军营中养好了伤,再后来新兵再度随着将军上阵杀敌,一年又一年,新兵成了老兵。
无论身上的伤口愈合多少次,心中的十三道刀伤却始终无法痊愈,即便是过去了百年时光。
百年间,一道道身影追随着将军步伐,而当年年轻的将军已然成为了真正的王者。
那些将性命交托给王的追随者甘心先于王赴死,而当年的新兵此时已然极为老迈,即便是代替王挡在那道身影前也无法做到。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停下。
即便双腿折断也要迈步。
即便是送死也要挡在那尊存在身前,在王之前奔赴无尽幽冥。
老者站直了身子,瞳中的悲恸之色渐渐掩去。
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在决心赴死之时自然能将所有情绪平静下来。
儒雅中年人摇头轻叹:
“你家堂孙都快当爹了,好好颐养天年,不要在这里平白送了性命。”
老者摇头开口,有些执拗与倔强:
“贾六这条性命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是王的了,此生为王而生,唯有为王而死才算是死得其所,否则贾六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中年人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今他们都先我一步走了,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够替我办成。”
“什么事?”
“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骨埋在城外第七座山顶,把这株墨兰栽在我的墓前。”
中年人望了眼庭院中盛开的那株兰花,向后缓缓退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踏出,整个身躯已然凭空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老者怔怔站在场中,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道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着清风消逝于虚无中——
“那些年你替我挡的刀早已经超过十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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