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尔啊,我竟不禁欣喜。
人类王者只身可以做到的事预想之外的多。做着虚无缥缈的梦,百万雄师,做着经久不衰的梦,这也都是因为引领者勉强拥有神格吗。
细碎沙砾笼罩天地,纷纷扬扬织出昏黄色网。当目睹追随者的人民大军铺天盖地地涌来,这个时际,在我这心头浮现的,又是何种景象的澎湃呢?
征服王率领着的百万士兵,印证着王与臣民的羁绊。
盲目与否都无妨、那是信仰,是曙光,是热浪掀起潮流时不经意涌起的奢望。他们只是高举着剑锋,为自己的王英勇献身、欢呼咆哮。
这一切,竟使我不禁忆及旧古。
这就像讨伐魔物后的归途中,那无比骄傲自满的心情。以及凯旋的瞬间子民中炸开的声声巨浪,和那一样,都充盈着纯粹的喜悦。作为王,又怎能不为此由衷心欢?
我不否认这份感情。
但是,厌烦了成批无意义事物陆续诞生的后世、这样的我——使堂堂本王甚觉愉悦并予以承认的你,征服王,即使是这样的你——
歌颂霸道,亲近民生;
热血直爽,坚守自持;
博得本王笑意,顶级的民选之王(小丑),
——也有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知道吗。
“所谓的梦想,终将醒转消逝。”
无需思考掂量,无需犹豫恐慌,这是享尽了世间一切欢愉的本王能给你的最大言语忠告。
既然把某个目标定义成为梦想,就只能留成一个梦去对待。它们在努力过后也不一定会给你收获,令人绝望的结果甚至会彻底吞噬你的初心。
终焉闪烁着的理想之光,委实理性至极,——以至于会灼伤或干脆刺瞎你的眼睛、使大脑混沌。不管抱着如何的幻想,业已成型的东西一直都不曾改变。被理想主义蒙蔽了梦想的双眼,如若早些清醒,把那当做一个美梦只管把它做下去,也理应知足。
梦想和理想是不同的。梦寐以求的事物不一定总会成为现实,但以理性作出的判断往往是能够实现的。
你可以梦想你有一天能飞上天空——但你不能把那当成理想,就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征服王,若你的理想便是一睹那尽头之海的梦想,明知道那顶多是一场雄伟的梦也固执己见妄想把它完美落幕——如若你借助圣杯之力强行完成了这荒谬的梦,到那时,怀揣着原本是“理想”的伊斯坎达尔,这份人格又会崩溃到何等地步呢。
“那么,你前进的道路上必定有本王来阻拦。”
吉尔伽美什握紧了这原初的刃。凝聚了庞大神气的这初开剑,奇异的剑身开始缓缓有层次地旋转,愈发急促就愈具威压。大量魔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它,展现出的是无可评估的压迫。
此时,手中这熟悉的触感,能唤起的是什么呢?
人类文明的起始阶段,曾有王朝一度繁荣昌盛。
当时即位的王,乃是拥有可徒手捕获狮子,且收藏着全部宝物原典的,这样远近战斗都应新的手的神选之王。他是一个强征暴政,施虐剥削,强大到众神也无法压制管束,不知死亡为何物、
后来,了解了死亡之恐怖,但被过度的求生欲望迷惑了心智,为求永生而浪费了半生,最终徒劳死去的悲剧之人。
在这充满传奇色彩的诗篇里,饰演主人公一角的唯我独尊暴君,在他的的胸膛中,满溢着的又是什么呢?
是丑陋的、自私的、畏惧死亡的、幼稚可笑的自己,还是被此情此景勾起了的,对自身愚昧的嗤笑呢。
——那一刻,我窥见了,因自大蛮勇而产生的、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于我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赌上了一切,得到的是“无”。只是因为自身愚蠢而裂开的巨缝,我无力弥补,也无话可说。
——对人民没有任何的益处,只给姑且保持着空虚的繁华。我没有资格充实他们的心灵,只得以肉身苟活,灵魂却早已不知飞往了何处。
“来吧!就让你们知道那看不见的梦想尽头到底为何物。由我亲手向你证明这一点!”
按照所说一无疏漏,毫不留情地释放出压缩天地的一击。天空随着龟裂,大地则强烈冲击分割成不规则的块,继而涣散成沙分崩离析,空间整个开始溃散。
这简直就是在说,“如果你坚持去触碰那梦,下场就是如此残酷。”事实上,伊斯坎达尔遥不可及的梦想希冀,也在他三十至四十岁的人生期不幸夭折。
知道了梦想最终会以徒劳告终的刹那,即刻要面对的便是死亡。
看啊,地狱之景是如此恐怖。
不知怎的,吉尔伽美什傲慢的大脑中上映出了一些片段。
那是在对准征服王放出那一击时,偶然捕捉到的那份豪爽,与空间分裂的奇异一加融合,——浮现出的是何等情景呢。
“死后的世界是令人发指的混沌,那是名副其实的黑暗,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真不想让你看到,世间还存在这般丑态。”
一想到我最爱的友人正处于这般环境下,我的心就不停地抽动,难受至极。
下半身模糊泛白的长发身影距离自己几米开外,安静地阐述着杵在伸手触碰不到的地方。对方扬起的笑略显无奈,唇角阴影隐匿着晦涩悲伤。他看到的事实,明明是神之子却狼狈到专程至冥府把自己叫出,这般田地,他并不希望看到发生在自己的王兼友人身上。
“当然是要依靠您自己的判断了。若是因我多言而执行起的所谓王道的话,那就名不副实了。而且,孤高的王居然决定要听取道具之言,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晶紫色的瞳仁染上复杂的色彩,也许是有些悲伤,清丽的人儿虽是蹙起眉头却仍在笑着。他摇了摇头,语间夹杂着哀叹意味话锋转移得有些突兀。
“吉尔,你爱你的子民如同爱自己,
无人理解,那份孤高,是您最大的诚意。
很过分是没错,但这对您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我直直盯着他那一张一合的唇齿,嘴唇微微颤抖,为了强迫自己不泄露任何感情而咬了咬牙。因为在自己眼中的他,言语听来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一涌而出。只见他那浓密的眼睑垂下,投下森林般的密影,在这环境下,白皙可以形容为苍白的稚嫩脸庞美丽异常,
“所以,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听到他这么说。
“这可能会比较难过,说不定还会使您痛苦无比,但是......
这样的您,这样,比谁都要美丽、傲慢......比谁都要孤独,”
他似是为自己逾越的言语很抱歉地笑了。继而阖起眸双手背于身后,带着勉慰的笑,抬头仰面看那白花花一片的头顶,静默片刻,也许是透过那看到了什么东西,嘴角的笑不知觉有了些精神。
是指民生的现状,而不是吉尔伽美什精神的现状。
我理解。虽然表面上看似无情地,轮番要求我为人民而克制自身,但我明白,恩奇都在为我考虑,因为此刻我的心胸便只是装满了对他曾经过往的思念,与如何整治好国家,安顿好人民,他现在的状态即是在人间时辅助我执政的样子。
“如果我的这番话会使你日后悔恨不堪的话,就尽可把怨恨归咎到我身上。”
不,不会的,即使憎恨神明也绝不会憎恨你,我的恩奇都,我美丽的朋友,比谁都要坚毅、温婉,我的恩奇都,是你的话就一定......
“即使身处地狱黄泉也能坚守自我坚定不移的,这样的、我的吉尔伽美什哟,”
打断了英雄王的心想,对方突兀地开口。
“您正是立于众生顶点的王,是通晓世理的万象之王,全部的子民都无一例外地为您高声欢呼。”
他的眼中充盈着期望与完全的信任,那是把某物当作信仰去守望从而获得的无比的力量。
他含起下颔十分认真地对视王的眼睛,舒展眉头,漾起明媚无比的笑容。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是你的话,无论什么都一定能做到。”
终于有什么控制不住了,就像洪水冲破了大坝束缚,对于这全然的信任,吉尔伽美什只觉心酸,面前朝思暮想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摇,把自己论为道具。吉尔伽美什不得不保持最后的隔阂,即使自己的心被悲伤勒成两半,也绝不能牵起友人的手,亲吻他的脸颊。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者,是绝不能留有挂念的。
特别是有国的君王,如若太过在意某人而失了分寸,将会毁灭正在君临的国家。
吉尔伽美什想要拉下自己褴褛衣衫上姑且有的帽子,来遮掩存有泪痕的脸颊。可没等他有什么动作都,是在说出那句话过了几秒之后。几秒的死寂,似乎打开了什么万万触碰不得的开关。
接下来,他看到——
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眸,耐心等待着决战前Rider与其Master交流的结束。
超乎了他意想之外的这一击的威力,涣散了他的军势。猛然直面现实的时候,心胸会涌起的是什么感情呢。不过,不管有着怎样的内容物,多么斗气昂扬,吉尔伽美什都一律归为决战前夕的诀别。
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以Rider那粗枝大叶的胸怀,还怕他是否已经认清了现实。但是,做够了一成不变的梦也该察觉了,该做下一个梦了。就昂首阔步,高举着剑亲手把这源源不断的梦魇斩断吧。
跨上马鞍,把言语托付给臣民,吼出激昂豪迈的声响,征服王出征了。失去千万大军支持的健壮大王,在梦想的尽头,毅然决然地坚守初衷,不为敌人的强大而恐惧,反倒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要挑战,要越过那名为“不可能”的巅峰。
这个人,值得王去亲自动手。
在那场酒会上吉尔伽美什就察觉到了。展开结界时明明可以控制敌我的位置,却真心把阵势正大光明化,就像两支不同立场的军队硬碰硬一般,把Assassin撩在了远远的对面,然后率领军队去踏平敌人——去征服灵魂。此时亦然。
真是很有你风格的事,征服王。
既然你业已坦诚相待,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不赏赐你这绝不像凡俗展现的高等兵装了。
吉尔伽美什一次性在空中开启了几十个“门”。面对威猛无比、驾马前冲的王者,他认真点满值,不觉欣喜,更用力地握着乖离剑。嘴角的笑意为实,欣赏与青睐一无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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