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灵运假装想了一会才说:“我明白了,上一回你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是东隔壁的张木匠还是西隔壁的刘铁匠。此刻刚好有空,去葛府赴宴尚早,何不对我讲个明白?”
于雪儿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确有这么一回事,他是在故意打岔。
“不管他铁匠木匠,都是我的事。今天要说的是你的事,不许乱扯。小翠的举动有些奇怪,你不觉得那个葛舜梅也不简单吗?”
雪儿挖的坑在这儿等着呢,梁灵运沉吟许久才说:“你若不提起,我还真没想起来。不就是她救了莫姑娘吗?看来此人心眼还不错。”
于雪儿笑着说:“依我看,葛舜梅不但心好,目光也不错,一眼就认准青天大老爷!灵哥哥的名头响亮得很,不但寿源县平民百姓拥戴,就连烟贩子家的千金小姐也青睐有加!”
梁灵运见她拿葛舜梅来开他的玩笑,便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真有这么回事?雪儿没看错吗?倘若果真如此,去葛府赴宴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听莫姑娘说,葛老太爷、葛老夫人和葛舜梅都是好人,俗话说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他们自然会百般关照,不让我们吃亏!”
于雪儿见他愈发得意起来,便说:“难怪方才葛小姐一对媚眼盯住灵哥哥看个不停,临走还恋恋不舍地多看几眼,更有趣的是情意绵绵、一步三回头,原来二人早就惺惺相惜、暗通情愫了!”
梁灵运这才明白这一回雪儿并不是挖坑让他跳,她真的是因葛舜梅心生醋意,再次试探他,倘若答得不妥,恐怕又得醋海生波。
梁灵运沉吟片刻说:“雪儿妹妹,你还记得吗?有一回逍遥戏班在湖州赵知府后花园演全本《西廂记》,接连演出五天五夜。临走前的晚上,知府千金小姐派人约见后花园拜月亭。赵小姐是湖州有名的美女加才女,当时我婉谢了。第二天赵知府叹息说,有多少皇亲国戚、官宦人家想将她娶回家,都不合她的心意,梁班主是她唯一看中的人,可惜了,有缘无份!
后来雪儿问我,正是青云直上好时机,为何拒绝人家美意?我当时是如何回答你的,还记得吗?”
于雪儿说:“怎么会不记得?灵哥哥念了四句诗:‘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羨仙。’”
梁灵运深情地说:“雪妹要记住了,你的灵运哥至死不变:愿作鸳鸯不羡仙。”
于雪儿也动了情。“灵哥哥的心意小妹如何不明白?只是在台上演戏演多了,看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走马灯似的不停歇,未免会想得多一些,心里不太痛快时就想跟你闹点小脾气,灵哥哥别往心里去。”
梁灵运呵呵地笑:“雪妹别再说了,跟你在一起一、二十年,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了我?要是再说下去,灵运色*鬼就要忍不住跟你暖乎暖乎,看你还闹不闹!”
于雪儿咯咯地笑:“好啊,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色*鬼了,记住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以后休想再耍赖!”
梁灵运诧异:“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什么特别吗?”
于雪儿说:“你忘了?再想想,别人可以忘,你不能!”
梁灵运一拍脑门说:“哦,真巧!今天是陈士元二十四周岁生日,偏偏在今天,我梁灵运承认自己是雪儿妹的专属色*鬼,是不是对陈大人有那么一丁点儿不敬?”
于雪儿不觉得有何理由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转念一想,保不定又是灵哥哥耍赖的鬼花样。她思索着用什么话来揭穿他,却听得衙门里传来“咚咚咚”三声响,有人击鼓告状来了!
梁灵运和于雪儿快步回到衙门,卫元吉已率领执事衙役在公堂两旁站立等候。
梁灵运端坐大堂,轻拍惊堂木后,随着衙役们一声吆喝,六名汉子整整齐齐跪成两排。梁灵运命他们一一报上名来。前排正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递上状纸,口称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
梁灵运接过状纸,见又是寻找失踪人口的,跟前些日武昌平状告天福客栈林老板一样,也是一桩无头公案。前几天他和于雪儿抽空翻阅前任留下的档案,见到两年前在南园村也发生过类似的失踪人口悬案。
状纸诉称一年前,北望村来了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其中一个自称是京城燕赵绣庄的林管家,另一个是绣庄账房先生。因听说北望村绣花远近闻名,特地赶来招收绣花女工,进京为当今皇太后绣庆寿贺礼。为期一年,每人工钱纹银三十两,包吃包住。选中后预付十五两,其余按月支付。
北望村的祖先从江南水乡迁来,带来的绣花手艺历经数百年愈加精湛,女孩子从孩提时就开始学艺,到了及笄之年个个都是绣花能手。从北望村嫁出去的姑娘,嫁妆都是艳丽光鲜,“鸳鸯戏水”、“百花争艳”、“百鸟朝凤”等各式花样俱全,都是新娘的呕心沥血之作,令人羡叹!
近几年来,北望村吸食烟土盛行,致使田园荒芜,民不聊生。女孩子们大多厌恶本村,见到有此大好机会,能不争先恐后?林管家和账房先生从中挑选十名,当场签了契约,支付每家十五两银子。林管家还让这十家派出三位代表,带着兴高采烈的女孩一同进京。一路吃住费用都由林管家包了,三位代表到了京城燕赵绣庄,亲眼看到她们吃得好,住得好,林管家亲自陪同三位游逛名胜古迹,品尝点心小吃。
一年到期后,十名女子迟迟不归,家长们着了急,再派三位进城,燕城绣庄原处已变成一家饭馆,一打听,绣庄在十个月前就搬走了,没人知道搬往何处。三位代表在京城找了半个月,跑遍每个角角落落,连绣庄的影子都找不到,盘缠却全用光,三人走投无路,只得回来。乡亲们都说新来的知县陈大人是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便派他们六位到县衙告状来了。
梁灵运想起天福客栈林老板分别以绑架和诱骗方式,在宝山和西郭村弄走数十名年轻男女。北望村的失踪案会不会和林老板也有关系?
梁灵运说:“你们把林管家的模样详细说个清楚。”
六位北望村民七嘴八舌说起林管家的外貌、说话口音和笑口常开的特征,梁灵运和于雪儿、卫元吉三人交流眼神:林管家和林老板是同一个人!梁灵运招呼卫元吉上前,询问虞大猶有没有消息。
卫元吉说:“虞典史和衙役赵二循迹追踪林老板,现已到了湖州,约好三日后再飞鸽传书。”
于雪儿说:“又是那个大烟贩子在背后捣鬼,看来不抓住林老板,这案子就破不了!”
梁灵运揺头苦笑:“可是我们还有时间吗?”
于雪儿默默无言。卫元吉凝视梁灵运,欲言又止。
梁灵运对北望村民说:“绣花女进京后是否有书信捎回?”
村民魏云龙说:“小民的女儿魏水仙每月都捎回书信一封,还分三次带回银子合计十五两,跟林老板说的一文不少。”
村民郁文海说:“小民的女儿郁春桃也是。春桃和水仙二人最要好,每次都和水仙同一天写信回来。”
梁灵运问其他几位绣花女是否常有书信往来?村民都说有,但是不象水仙、春桃那样每月都有一封。大多二、三个月来一封,个别的一年中来过两封信,她叫范石榴。她父亲范忠成说,女儿字识得不多,所以信写得少。他还得意地加上一句:十名女孩都长得如花似玉,她女儿是最漂亮的,花魁。
梁灵运问,她们的家书中没有说过不同寻常样的话?没提起过绣庄搬家的事?村民们都说没有。
梁灵运问他们,有没有把女儿的家书带来,结果是有六家女儿的书信带来了,另外四家说女儿的信中没什么要紧的事,早就丢了。
于雪儿把信收上来递给梁灵运,梁灵运见每封信的内容千篇一律,都是我很好,勿必挂念,家里好吗?爸妈身体多保重之类,仿彿是有人写好底稿,让其他人照抄一遍。据此可以分析,这些女子全都受人控制,并无个人自由。
梁灵运沉思说:“本县暂时还不敢判定你们的女儿眼下是什么样,有一点倒是可以说,你们十有八九上当受骗了,还给本县出了个难题,你们到底告的是谁?”
魏云龙说:“我们几个也知道为难陈大人了,但小民们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才来恳求青天大老爷,千万要帮个忙,十条人命哪,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梁灵运说:“你们的案子跟以前发生的悬案有牵连,本县已经派人出去追査,有了消息就会告诉你们,回去吧!”
六名汉子叩过头,千恩万谢走了。
梁灵运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憋得慌。于雪儿明白他在想什么,安慰说:“这世道不平的事情不计其数,官府都管不过来,平民百姓有何能耐?还是按我们的计划一步步走,尽快了结,别在这儿干耗着了!”
卫元吉说:“于姑娘说得对极,愚兄也想跟梁兄弟说几句心里话,憋在心里太久了,难受!”
梁灵运愣住了,卫兄也有话说,他有何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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