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梁灵运这个冒牌知县的计划,新开武馆要回避与官府的关系,武馆就以邝敏之的名义来办,取名“邝氏武馆”。
女人办武馆,原本就是个新鲜事,何况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河东狮”,再加上韩天佑命案,邝敏之三字在寿源民间已成传扬一时的谈资。邝氏武馆的牌子挂出当天,就引来许多行人驻足观望,武馆门口贴出的告示更是围满了人。告示內容是“重金聘用教头,一旦录用,岁俸五十两。应聘者于三日后与馆主切磋武艺。”
有人啧啧称羡,县太爷的年俸也不过四十五两,当个教头真不错,可惜我没这个福气。有人说三天后一定来此观看,这个母狮子到底有何能耐!
三天后,辰时。邝氏武馆张灯结彩,鞭炮声锣鼓声响成一片。
走进武馆大门,迎面见到偌大的“武”字撑满屏风。绕过屏风是门厅,再往前就是比武场。原本是韩家先祖用来迎来送往停放轿子的场所,特别宽阔敞亮,那屏风是后人安上的。
馆主邝敏之一身大红色短装打扮,干净利落,格外显得精神抖擞、英姿飒爽。前来报名应聘的二十余人散坐在西边靠墙石凳上。东边墙边有个兵器木架,刀、剑、枪、棍、鞭、方天戟、双截棍等一应俱全。场地正中,还有石担两副,一大、一小,大担千斤,小担八百。
邝馆主宣布应聘条件:德艺双馨。教头者,武师也!为人师者,必欲己身正,方能教子弟。既要有超强技能,更要有扶正祛邪、扶危济困、扶弱抑强武德。聘用规则:应聘者展示一项或多项技艺,由馆主决定直接录用或与其他应聘者比试后录用。
第一个出场的是杨三鼎,这是梁灵运计划中的一部分,让他为其他应聘者做个示范。经过这些天明查暗访以及和葛擎天的暗斗,梁灵运愈发体会到寿源县走私、贩卖烟土的势力盘根错节,以葛擎天为首的罪恶势力之强大超出预料。自己这个冒牌知县到底能撑多久实在心中无数。他不得不考虑虞大猶、卫元吉、杨三鼎、邝敏之等与葛擎天对抗的有识之士的最终出路。倘若假冒朝廷命官的举动一旦暴露,他和于雪儿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可他们这些本地人该如何办?梁灵运认为开武馆可以让他们少与官府牵连,今后有个退路。此外,也有撮合杨三鼎和邝敏之的意思。
自进入衙门之后,杨三鼎常常唉声叹气闷闷不乐,梁灵运猜测他是思念亡妻之故。杨三鼎对知县大人言听计从,何况杨三鼎对邝敏之还有好感。
邝敏之见他出场,便大声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杨三鼎大声回答,中气十足。“在下杨三鼎,衙役班头。”
其它应聘者和围观人群一片惊讶声,女人办的武馆何以如此吸引人?连衙役班头也来应聘?何况杨三鼎的名气也不小!
邝敏之问:“杨班头在衙役干得好好的,为何要到本馆来?”
杨三鼎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衙役能有几个钱,当教头会有几个钱,比一比就知道了!”
邝敏之和杨三鼎之间的对话当然也是梁灵运事先教好的。话讲到这儿,杨三鼎该表达的意思也都表白了。他也不再多说,直接走到场中用单手抓小石担,轻喝一声“起”,石担应声稳稳地高举头顶。杨三鼎在场中转了一圈,将小石担放回厡处。
围观人群中发出一片赞叹。在常人看来,能双手举起石担已是不易,杨三鼎竟用单臂支撑,其臂力着实惊人。观众中有在衙门前看过杨三鼎单臂举过千斤铜鼎的,知道好戏还在后面。须知武馆教头不比衙役,靠蛮力未必能使习武之人敬畏。
只见杨三鼎接着用单手拎起千斤大石担,手腕一抬,石担便脱手向上超过头顶,眼看升势停泄,于将落未落之间,杨三鼎伸手击向石担,只见石担突然旋转起来,同时急速向上。
就在众人一片喝彩声中,突然从人群中跃出一个青衣小子,在众目睽睽下旋转向上,仿佛竹靑蜓一般飞升上天,约莫三四丈高时。青衣小子脚尖轻点石担旋转中心,跟随着石担继续向上。
人群中有人惊呼:“青蜓飞天!轻功绝顶境界!”
青衣小子和石担升至十余丈高时,升势到了顶点,便急速下坠。杨三鼎一个腾跃,人已离地丈余。他双手并拢,击向石担,石担依然向上,青衣小子亦隨之隐隐升空,高度已升至十五六丈。如此反复三次,石担和青衣小子升到最高点时已成黑点,分不清哪是人哪是石担。
就在石担第三次坠落时,青衣小子张开双臂,大鹏展翅般向北飞去,倏忽间不知所终。
杨三鼎稳稳地接住大石担,放回原地。这时,人们张口结舌尚未回过神来。
杨三鼎抱拳朗声说:“献丑了!”
人们如同大梦初醒,掌声如雷。杨三鼎这一手展示的不仅是蛮力,更有拿揑得恰到好处的巧劲,借力使力,顺势而为。千斤重担从半空中坠下,挟带雷霆万钧之势,倘若不慎被砸中,必定粉身碎骨!
有个灰衣参选者来到场中,弯腰用双手抓住大石担,用力上提,石担纹丝不动。灰衣人摇摇头,默默地退到人群中,表示放弃了。
有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上场。“在下汪德彪,人称‘汪一刀’。”
他走到兵器架取出一把刀,掂掂份量说:“略轻一点,将就吧!”
汪氏刀法是汪家先祖独创重在实战的诡异刀法。先祖当年针对倭寇个性骄横、刀法凶残的特点,融避实就虚、声东击西、似是而非等博击技巧于一体,以守为攻、示弱诱敌、变化无常,出人意料地突然出手,一击必中。
汪德彪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为何甘愿屈身于女人办的武馆?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
汪德彪的先祖独创汪家刀法以后,把汪家堡的民众组织起来日夜苦练,实力大增。在与倭寇的几次激战中,倭冦都未能占到便宜。后来贼首收买了堡内的一个无赖,里应外合攻破汪家堡东门,倭寇大肆杀人放火、**掳掠。幸亏先祖带人及时赶到,经过一番激战,终于把倭贼赶出汪家堡,那个无赖也被抓住。但东门一带百姓已备受**,损失惨重!百姓对无赖恨入骨髓,将他绑在东门千刀万剮,仍不解恨。
汪家先祖立下重誓,凡与倭寇有来往者一律视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并作为汪家堡百姓祖宗遗训,代代相传。
五年前,血气方刚的汪德彪学成汪家刀法后,就出外闯荡见世面,意欲与江湖侠士切磋武艺。他的计划是以家乡为中心,游历方圆千里內的名山大川、繁华胜地。汪徳彪如愿游遍东南沿海数省,但从未遇到想象中的扶弱抑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偶尔碰到一个持刀抢劫的歹徒,让他发扬了一次侠义精神,抓住歹徒一问,却是个吸食烟土败了家、铤而走险打刧财物、用以换取烟土的大烟鬼。
几年中,汪德彪见到了一个真实的大清国:官场腐败,社会风气奢靡,民间怨气聚积,秘密帮派活动频繁,天灾连年不断,河工失修、漕运不畅、盐政疲弱,边陲、海疆时有警报。到处是一片衰败景象。
尤其是烟土泛滥成灾,无论官府、士、农、工、商,染上烟瘾者比比皆是,就连八旗、绿营也不能幸免,军务松弛、战力下降。呈现在汪德彪面前的竟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末日”画面!
汪德彪心头憋闷,提早结束游历回到汪家堡。眼前的景象更加惨不忍睹:百业凋敝、行人稀疏、田地荒芜,家有吸食烟土者十有七八,因吸烟身亡者十之二三。烟鬼们大多面无血色,瘦骨嶙峋。烟瘾发作时眼泪、鼻涕不断,有的甚至身体卷曲、抽筋、尿屎**,丑态百出。
汪德彪家也不能幸免于难:母亲哭诉,德彪儿啊,你爸遇上了骗子,什么神仙烟,飘飘欲仙,腾云驾雾,都是骗人的把戏!
前两年汪家堡来了几个贩子推销烟土,说得天花乱坠。还给予免费试吃三次。你爸就是这样上了勾。如今成了瘾,戒不了啦!整天离不开一杆烟枪,什么祖传刀法,早就不提了!
汪德彪见到父亲时,他已奄奄一息,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失神的眼睛望了他一眼说,彪儿回来啦!彪儿记住,别沾烟土,别忘祖传刀法,别忘寿源有个大烟贩子葛擎天,勾结洋人祸害大清子民。除了,一定要把他除了!
三天后,父亲带着悔恨、仇恨离开人世。汪德彪听到父亲弥留之际不停地念叨:把他除了,把他除了!
汪德彪欲哭无泪,他在父亲墓前立下重誓:不杀葛擎天誓不为人!
汪徳彪明査暗访,对葛擎天祸国殃民的罪行更是深恶痛绝。但他只能忍耐、等待,凭他一己力难以扳倒大烟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新知县陈士元上任后的所作所为都在汪德彪的密切关注之中。明眼人心知肚明,陈大人一改前任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作派,摆明与葛擎天过不去,禁烟令贴满大街小巷,大烟贩葛擎天的烟馆关门了,小烟贩的烟馆也改头换面,转入地下。汪徳彪看得很清楚,陈大人正在积聚力量,准备重拳出击。陈大人一定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
邝氏武馆突然开张,汪德彪颇感意外。继而一想又在情理之中:韩三怕之死与葛府脱不了干系。明白了这一点,汪德彪甘愿屈就邝氏武馆教头就不难理解了!
汪德彪在众人面前演示汪氏刀法,自然获得满堂喝彩。他又先后换了棍棒、长枪展示一番,同样掌声连连。
杨三鼎和汪德彪演示后,坐在石凳上的应聘者有几个自忖技不如人,退出竞争。还剩下十多名应聘者先后上场展示。演示完毕,邝敏之要求杨三鼎、汪德彪外的其他应聘者两两对决,优胜者进入下一轮比试。
最后,邝敏之当场宣布聘请杨三鼎、汪徳彪、王时中、胡绍林、胡君一共五人为武馆教头。全场立刻响起掌声、欢呼声,冲天而起的爆竹在空中炸响,万千碎片如落英缤纷,与落日余晖相映成趣,犹如一幅独特的风景画面。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