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县的铜矿所在地叫虎头山,据说是因为山上有块凸起的岩石像个巨大的虎头,所以叫虎头山。虎头山虽然是当地方圆三百里内最高峰,目测有六、七百米高,但含铜的矿带当然不会只在虎头山一座山里,这样不符合矿物诞生的规律,在周边衍生的山脉里都有铜矿石被发现。
当马千里领着家丁们杀气腾腾地来到虎头山铜矿采矿区时,之前占据着矿区的句容王家已经从主管到打手全都撤走了,只剩下矿工们忐忑不安地留在矿区内等候未知的命运。
看着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们,马千里下了第一个命令:全体矿工出动去采野花,花带回矿区按每斤十文钱收购。
下完命令后马千里就把整整一马车的铜钱倾倒在地上,这是他命家丁们在句容县城里用银子兑换的。听到这个命令再看到满地的铜钱,矿工们都疯狂了,纷纷拿着篮子、背篓、布袋等各种工具争先恐后地跑出矿区的住宿区,漫山遍野地摘花去了,盛夏时节野花还不好找吗。
当矿工们纷纷外出采摘野花时,马千里和家丁们也没闲着。他带领一部分家丁把十五口巨棺抬进矿区专用的灵堂内,再命一部分家丁前往句容县城购买硝石及布置灵堂要用的物品,并且请些做法事的道士来。
对一个矿区而言,矿工们不仅要在矿区采矿、冶炼,还要吃饭、睡觉、如厕等,所以矿区里就有了住宿区、饭堂、茅厕等专门场所,虽然环境普遍不怎么好,但该有的专门场所还是有的。不仅如此,矿区内因为塌方、矿井毒气等原因,经常会有矿工丧命,所以专门的停尸和祭拜的场所也是有的。
虎头山铜矿是个大矿,有矿工一千一百六十余人,开矿以来事故不断,所以自然也有一处专门的场所用来停放尸体和布置灵堂。而且因为矿工众多,一旦发生事故丧命的也多,所以专门用来做灵堂的地方也很大,是一个用很多竹子和竹席搭建成的有后世篮球场那么大的棚子。这里能够摆放下十五个巨棺,当然,用来为十五个家丁做灵堂显得小了点,但事急从权,也没办法了。
到了午时,外出的家丁们已经快马加鞭赶回。马千里用他们购买的硝石制冰,因为硝石的化学名称叫硝酸钙,它溶解于水时会吸热使水的温度降低从而结冰。然后用盆盛放冰块在灵堂内,防止盛夏时节遗体过早腐烂,毕竟战死的家丁们的家人还没赶来。王家人撤离矿区时不仅带走了冶炼好了的铜,也把用来炸石的硝石、硫磺等物资都带走了,所以矿山没有硝石。
到了黄昏时,灵堂已经布置完毕,整个矿区的地上也铺满了矿工们采摘回来的野花。这些野花第二天再暴晒一天脱水后,就会放入巨棺内,以减轻战死家丁们的遗体发出的味道。没办法,按通常的风俗,死者摆在灵堂三天,三天后就可以入土为安了。可他们的家人都在南京城内外,要赶到矿区最快也要三、四天,所以也就只好采取这些办法了。
家属没来,但法事还是得先做了,等家属一来见战死的家丁们最后一眼,十五口大棺就得入土下葬了,真的是耽误不得。家丁们轮流祭拜和巡守矿区,马千里则以家人的身份为战死的家丁们守灵。
两天后,家属们还没赶到,南京镇守太监卢卓义的义子田安亲自来了。
当田安看到马千里一身丧服,尽管心里不以为然,觉得根本没必要为亲兵家丁之流披麻戴孝,但脸上并没表露什么。田安先是在灵堂里上了香,鞠了躬拜了拜,然后拍拍马千里的肩膀,说道:“马贤弟,请节哀呀,你痛击湖寇已经为战死的壮士们报仇了。”
之前田安见到马千里都是称呼“马千户”,那时马千里只是副千户,被田安这种内廷大佬身边的红人称为“千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但这种称呼也只是官场上的客气称呼而已,没任何含金量和隐含意思。
可这一声“马贤弟”却叫得不寻常了。没错,田安是比马千里要年长四、五岁,可人家是南京镇守太监的义子,是内廷青年宦官中的位高权重、年轻有为的代表人物之一。你一个锦衣卫副千户而已,人家凭什么要叫你“贤弟”?要知道,称兄道弟了在身份上可就平起平坐了呀。
看来,三天前那一场夜战影响真的不小呀,以至于田安要放下身段礼贤下士了,当然,更可能是卢卓义吩咐田安这样做的。
“田公公,折煞卑职了,卑职怎敢与公公您称兄道弟。”马千里赶紧做出一付颇为惶恐的样子答道。
“哎…贤弟说得哪里话。我这人最敬重英雄好汉,平日里也最喜结交英雄豪杰之辈。以前你足智多谋,为兄只是佩服。但你三天前一战,比起当年戚继光将军领兵抗倭也毫不逊色呀,你这样的英雄,为兄哪有不想结交的道理呀。”田安说到这里,一拍脑袋:“你看我,说着说着差点把大事给忘了。贤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为兄有要事要告知于你。”
目前虎头山矿区内最好的房子就是之前王家派驻矿区的管事住的,现在则成了马千里的。这栋房子里有虎头山矿区里唯一的客厅,虽然又小且布置简陋,但好歹是个可以会客和议事的地方。此时,马千里和田安就坐在其中谈话。
“偏僻之所,再则来得匆忙,连茶叶也没有。只好委屈田大哥喝一盏煮开过的山泉水,消消暑气了。”既然田安执意要求马千里与他以兄弟相称,那马千里也懒得矫情了,就顺口改了称呼。
“不委屈,不委屈。你我兄弟都是做大事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来这吃苦受累替朝廷分忧的,我这趟来这也是办公事的,要享受回南京城里就是了。再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看,这不就是一盏上好的清泉水嘛。”田安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点点头,然后一饮而尽,说道:“好!沁人心脾。炎炎夏日有好水足矣。”
田安把随身带着的小木匣放在桌上,然后打开:“贤弟,两件大好事。其一,你剿灭湖寇有大功,义父将你官升至锦衣卫副镇抚,从四品,任命文书就在这里面。你别嫌官小,按说以你此次的功劳,官升两级都不为过。可你毕竟太年轻了,官又升得太快,为减轻锦衣卫内部对你的嫉心,也为了你以后能更好地往上升,所以这次才给你升了一级。你要理解义父的良苦用心呀。”
“田大哥,你放心,卢公公的苦心我知道的。说实话,我这官是升得太快了,我其实一直都有些胆战心惊的。这次更是官职比家父还高了,说升官不欢喜是假的,可心里也确实没底呀。弟弟我还未满17岁,就已是南直隶锦衣卫里的高官了,诚惶诚恐呀。”马千里努力拼演技,把一个少年得志却又对未来迷茫、不安的少年郎形象演绎得跟真的一样。
田安用手指指木匣,说道:“这匣子里还有几张银票,共六千两。本来官府对盘蛟寨头子张彪的悬赏就是万两白银,死活不论。这次你领兵有方,不仅取了张彪项上人头,还歼灭七百余湖寇(算上被马千里杀掉以祭奠战死的家丁的几十个湖寇),最起码也得赏赐你万两雪花银。可那些狗屁文官说一套做一套,不按自己公布的悬赏来,只肯给你一千两银子做奖赏。义父知道后义愤填膺,亲自穿着官服拿着镇守太监的印章到应天府讲理,最终才迫使应天府把赏金升到了五千两。再升就升不上去了,没办法,文官们吃拿卡要早已成风气,连皇上也奈何这些文官不得呀。义父觉得贤弟你所得赏赐仍薄,不顾自己囊中羞涩,愣是东拼西凑给你又筹齐了一千两银子换成银票。这不,总共六千两的银票,义父说了,六六大顺图个吉利,就是希望贤弟你以后一切顺利。”
“这...这真是太贵重了,这一千两银票可是重若泰山呀。”马千里说道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木匣子里装的银票施了一礼,然后站定一脸感激地对田安说:“田大哥,有劳您回去后替小弟禀报卢公共,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卑职一定效犬马之劳来回报,定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栽培和厚爱。”
田安呵呵笑着站起来,拍拍马千里的肩膀,示意马千里坐下来。两人重新坐好后,田安说道:“贤弟的话,愚兄一定带到。贤弟呀,还有件大好事要告诉你,你听了就不必再高兴得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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