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738年,农历辛卯年。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的大雪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与西元大地的冰天雪地相比,能够在龙西丘区下上一、两场雪,显得尤为难得和可贵。由于受到高加索山的阻隔,气势汹汹的西伯利亚寒流难以翻山越岭,只有少部分逃逸而出的雨夹雪能够光临这片浅丘地带。每到这样的年份,都是大家最为喜庆的时候。
顶着风雪,沿着高速公路,不到一个小时的行程,便进入了西江流域的中端。这里山势由北向南,起伏连绵,但平均海拔不超过300米,气候温润舒爽,平坝和山丘地势分明。从上游雪宝顶奔流而来的涪江,在这里辗转涤荡,形成了一片开阔的冲积河滩。经过上千年的冲刷和浸泡,造就了这块沉积而厚重的沃土。
梓城,这座半新半旧的老城就驻扎在这片土地的核心地带。走进这里,从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中不难看出,与日新月异的工业革命相比,这里还是一座农业县城。农用车、人力三轮车,随意穿插的老人和小孩,让这座城市显得既老成又稚嫩。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伴随着广场舞吆喝而起的叫卖声,却让孽天显得格外烦躁。自从大学毕业后,重新回到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孽天的心里便一直在后悔。从蓉城回到梓城,看似一字之差,其实失之千里。
“废材,你不是刚结婚吗,怎么婚假都不耍就回来工作了,这么敬业!”孽天刚刚走进医生办公室,同事牧秧便打趣地问道。前些天孽天经过八年的抗战终于与相隔千里的女朋友结婚了。好说歹说,诓的手段、骗的方法、软刀子的举动,啥玩意儿都上全了,好容易打动女朋友的心思,让她放弃龙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工作只身来到了梓城医院上班。“耍啥子哦,荷包头没票子,耍锤子哦!”一提起婚假,孽天心里就有气,为这事还与妻子于梦在婚前吵了一架。于梦说,孽天你娃儿超得好,想要结婚连个求婚仪式都没有,说要接就接。我二话没说就把你带回家,跟父母大吵了一架,下了死手才要到户口簿,立马就跟你把证扯了。说好了结婚戒子你买,你是买了,可你倒好你买东西我买单。我就疑惑了究竟是你娶我,还是我娶你啊?现在你更加变本加厉,连婚假你都省了,你娃儿这算盘算得精啊。你把老娘当什么了,老娘非你不嫁不可吗?“女人嫁给男人图个啥,不说求富求贵、豪车好房,图个爱情甜蜜,图个生活开心也都做不到啊?你哄哄我,逗逗我,哪怕是你欺骗我,也比你这不行、那不行,一竿子通到底,让我好过得多啊。”为这事,孽天打心里亏欠于梦。但他也没有办法,谁叫他家里穷,工作这些年储蓄又不多,梓城和龙城这些年来往往的路费,都让他够呛。这还得买房子、装房子、准备结婚,手中无余钱,心里亏得慌。本就因为这一摊子事情,背上了一身债务,就连父母都累得够呛,这还得耍婚假,这又得耽搁好几天工作,还得花费不少,实在是让他难以承受。
“我说你娃就是抠门,票子存到银行那咔咔头,划不着哦,还不如跟老婆娃儿用!”“牧大哥,我的亲哥哥,你哥老倌说得亲热巴适,那是哥老倌能干赚得到钱啊,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卖血卖肉就这么摊骨头架架,挣点死工资,能够养活一家子人都算不错了。还耍啥子哦,手指拇耍脚趾母还差不多。”“跟你娃说话就是费劲,你就是俗人一个!哥老倌告诉你,你娃儿不会耍,你娃儿就不会赚钱。我告诉你,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周猩猩那家伙说得好,人生悲哀是人死了钱没花完,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你死了养活别的男人帮你花钱,帮你侍弄老婆,还帮你数弄娃儿!你看看,这人生好悲哀哦!哥老倌告诉你,有钱没钱,老子潇洒过年。人啊,不能恍恍惚惚一辈子都是打工仔,人啊要善于总结啊,别人都栽了跟头,未必我还跟到去啊!”
“你哥老倌,经验丰富,你喊耍,我明天就去耍!”牧秧,是孽天单位上的一位老同事。从牧秧当初进医院重症监护室实习开始就很照顾他,经常给他摆些老实龙门阵。有事莫事,都要帮衬一下。人很豁达,而且善于帮助人,是单位上有名的老顽童。童叟无欺,大小通吃。牧秧的话,既打击了孽天的自尊,又激起了他的欲望。人家一辈子耍耍打打的,都能够过一辈子,我有手有脚有头脑,这点功夫都花不了?我才不信,耍一回又怎么样。银行能够有贷款那是个人本事。
“这就整对了啊,我跟你说啊,这人一辈子该赚得到好多钱就是好多钱,就好比那水龙头管子就那么大的体量,你不用它怎么来?所以万事莫强求,耍安逸、耍巴适、玩痛快,桥到村口自然直。听我的,耍去吧,不要把自己看得好了不起,好重要!我告诉你,这么大个单位,工作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日头坠下了山杆杆,它明天还是照样升起自转!”牧秧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孽天的办公桌上,很是诚恳地跟他说道。“有你这话,钱算啥子东西哦,我马上打报告请假去!”听了牧秧的这番话,压抑在孽天胸口上已久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
“牧秧,你这就不对了吗,这个废材好不容易爱岗敬业一回,你怎么能够喊人家去耍呢!你这不是乱弹琴吗?”科室主任王婆婆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他俩的谈话。推开门,便将牧秧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大主任,你大领导不晓得,这娃儿苦,你是没看到人家买房子、装房子、结婚,一个多月全是个人起早摸黑个人弄起来的。不容易啊,晓得甘来苦楚。这些天结婚,全身上下都绷紧了,再不给他放松放松,到时候崩断了,你大领导到时候心痛都来不及。”被王婆婆叫进了办公室,牧秧知道这回自己又该为那个废材挨批评。果不其然,不等牧秧关上门,王婆婆便劈头盖脸地教训起他来了。
“他那是和该,一个废材。我跟你说自从他来到老娘这个科室,干啥啥不顺。你说说,老娘昨天好不容易给患者家属做好了思想工作,患者答应马上转院。他倒好,跑上去跟人家说你这个病转啥院哦,就在我们科室就弄得好!花钱还不多。你说他哈不哈,明明晓得人家给不起医药费,早点转院大家你好我好多好!气死老娘了,这回他娃结婚更加不地道。你说说看全科室他都请了就是不请老娘!老娘跟他有仇啥!他娃敢耍,耍了!老娘就把他给踢出去!”提起科室里的废材医生孽天,科室主任王琴心里就抱着一团怒火。
作为梓城医院重症监护室的一把手,王琴是心肺复苏方面的专家,业务精湛,管理要求也高。背地里受够了她奚落和批评的医生和护士给她起了个外号,都叫她王婆婆。孽天刚从龙西医学院毕业那会儿,以为王婆婆是她的雅号。第一天上班碰见王琴查房,呆头呆脑的他开头第一句就是“报告婆婆,3床昨晚心肺功能基本正常,肺部略有噪音!”惊得周围一片鸟兽飞散。从那以后,王婆婆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凡事不论大小,也总喜欢找他挑刺。其实王琴,年龄不大,用句行话来说就是年轻的老资格。虽然三十出头还没结婚,但人却长得风姿卓卓,是医院里数一数二的顶尖美女,更是不少年轻医生暗恋的对象。好长一段时间,孽天也曾抱有这样的非分之想。他说打是亲骂是爱,越骂越亲,越打越喜爱。
这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王婆婆的耳朵里。于是王婆婆在晨会上的一席话,让个废材医生看清了距离。王婆婆说,现在有些医生不务正业,成天无事包经,脸皮比城墙道拐还厚。连好话歹话也听不来。说什么打是情骂是爱,自己也不照照镜子整个一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我看啊有些人莫把自己,太当盘菜了!那天晨会可把孽天给气得,私底下几次三番打听谁告的秘,也问过牧秧,但牧秧都借口不谈,搞得他很无趣。只得放弃了癞蛤蟆也想变青蛙,
要吃天鹅肉的想法,重新聊起了QQ,与大学的网友于梦谈起了恋爱。
孽天的请假报告打上去了,王婆婆大笔一挥“不同意!”就把他给打发了。“我来科室都四五年了,头一回请公休假!你为什么不批!”孽天有些不服气地问道。“凭什么,你个废材你还好意思问凭什么,就凭你昨天那句话,就让科室的每位同志这个月少收入1000元!你知道不,你能耐大啊。你别转院了,就在我们科室就可以医好!这可是你说的!拉了屎,还想别人给你揩粑粑,我跟你说没门!从今天就跟你算加班费,什么时候还清了这笔债务,什么时候老娘就给你批假!”王婆婆得意地看着吃瘪的孽天笑着说道。“你狠!你够狠!”“我不狠,回头再提醒你一句!这算法是你不再出错的基础上的,如果在让老娘查房的时候逮着你又出错!你就跟老娘等着洗厕所!下个月喝风去吧!”
其实孽天心里很清楚,这都是自己粗心大意的老毛病惹的祸。孽天的医术在重症监护室虽然说不上是最好的,但是在男医生中他还是不错的。腿脚利索,嘴巴勤快,就是遇事毛手毛脚。这要放在隔壁的手术室,早就叫人给开了。但王婆婆没有,每次出事的时候,都是她出面处理,帮着顶雷。尽管孽天嘴上不时地跟她较劲,但心里却还是挺服这个大姐的。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