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句话好不好?”
少年不答。
白青枫讨了老大的没趣,亦复沉默,眨着一双又小又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少年,只见他眉目清秀、样貌端正,小小年纪却已初具美男子的型格,皎皎月光洒在脸上,相映生辉,想必将来又是一位俘获众女芳心的风流名士,只可惜了他的一双腿!
白青枫走到少年旁边坐下,随手拔起一颗青草,放在嘴里咀嚼,任由淡淡的苦涩在口中化开。夜风清爽,万籁俱息,偶有三两声蛙鸣,愈显静夜宁谧。
白青枫拾起一粒石子,轻轻抛入小河中,只听‘噗通’一声轻响,河面荡开层层波纹,月光流白,与水波相映,凛凛寻寻,熠熠夺目。
良久,忽听白青枫轻声道,“你是韩湛?”
少年一怔,终于开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你几次,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摇着轮椅,在大街上游荡,就跟丢了魂儿一样。”白青枫顿了顿,又道,“嗯…韩将军是个好人,天亮之后,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他担心!”
少年听罢,突然发起狂来,口中哇哇大叫,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握拳,不断捶打自己的双腿。
白青枫大惊,反身将他抱住,本想喝斥几句,却见他痛苦狰狞的表情,忽而一股酸水涌上心头,兀自说不出话来。
原来,少年名叫韩湛,乃是当朝大将军韩彰之子,天生残疾,双腿不能行走。此事虽说不幸,却为天命所致,本无可厚非,只怪他出身将门,父亲身居高位,手握天下兵马,备受国人瞩目。韩湛身为将门之后,更是韩家的独子,这样的身份绝不允许他是一个废人。
可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虽然平日里父亲对自己疼爱有加,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冷落。可越是如此,韩湛越觉得不安,终日惶惶,沉重的负罪感压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韩彰也为儿子请过不少名医,但个个都束手无策;再后来,韩彰心想,既然寻常药石无效,何不求教修道之士,说不定能够去除儿子的腿疾,还能炼就一身本领。然而,不管做多少次努力,父子二人得到的答复,都是同样一句话:令郎灵台闭塞,并非我道中人。
终于,在无数次失败之后,韩湛放弃了,尽管心有不甘!
三个姐姐都有一身精湛的武艺,大姐韩玉梅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常年征战在外。因此,韩湛认为自己是韩家的累赘,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在用有色的眼光看待自己,因而更加低落。记得八岁那年,韩湛摇着轮椅在大街上,见路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白天出门,总是在深夜无人之时,从后门出来散心…
今天晚上也是这样,韩湛摇着轮椅,独自行到无人之处,却被几个突然冲出的大汉缚住,装进了麻袋里。等到麻袋再次打开,自己便已经在熊府的密室里的。
此时,韩湛被白青枫抱住,挣脱不得,过了许久,失控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满脸泪痕未干,且听他呜咽道,“我…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别人笑话他,说他有个废物儿子!”
白青枫本想安慰他几句,忽而内心一紧,只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触景生悲,想起了自己那间茅草屋,一屋子的孤儿,包括自己在内,哪一个不是被世人唾弃的过街老鼠,过着悲惨窘困的生活,犹有更甚,他们都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所遗弃。
一念至此,白青枫耸耸肩,释然一笑,“如果不嫌弃日子清苦,你就跟我走吧,反正也不差你一个。而且你来了,还可以帮我照看那群不省心的小鬼。等哪天你想念韩将军了,再回去看看他。”
“我可以帮到你?”韩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白青枫咧开嘴,会心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大门牙,两只又小又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活脱脱一只老鼠。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用处,酸楚、欣慰、质疑…各种情绪在韩湛心中交织,百味陈杂,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白青枫起身背起韩湛,沿着小河往下游走去,“对了,那老狗熊为什么要捉你呀?”
韩湛摇摇头,“不知道。”
白青枫心下盘算,‘莫非老狗熊父子想对付韩将军?’又问道,“他们抓你的时候没人看见吗?当时怎么不叫救命啊?”
韩湛不答,心里却是清楚,‘我是韩彰的儿子,就算死也不能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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