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府门,行至大街之上,只闻人声鼎沸,人影匆匆。
此时乌天黑地,大雨将至,路人皆匆匆而行。
蓦地电光一闪,雷声轰鸣,顷刻间,大雨如瀑。
霍东灵在街上疾步奔行,忽见一人僧衣蔽体,青笠遮面,跌跌撞撞而来。
那人似被雷电吓得不轻,四处乱窜,因急于躲避,放足狂奔,以至未看清前路,与霍东灵撞了个满怀。
那人青笠被狂风吹落,人也摔倒在地,霍东灵一退三步,方才顿住身形,停稳脚步。
霍东灵上前一看,心下一惊,那人脑上无发,竟是一个秃头和尚。
那和尚嘴上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子,一边拍打尘土,一边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狗杂种,没看见和尚我正在避难么?”
霍东灵偶一垂首之下,得以望见这眼前和尚的衣着容貌,只见这和尚年约三十,身材高大,双眉入鬓,脸上的棱角甚是分明,身着一身脏兮兮的黄色僧衣,袖角沾满斑斑油污,僧衣宽松,显得和尚偏瘦,腰间缠着一条灰黑衣带,挂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
霍东灵顿时心中一惊,陡然想起眼前这个脏和尚,武功奇高无比,却唯独惧怕电光雷火,正是那日与阿九在破庙之中所见的那个疯疯癫癫的酒肉和尚。
此时那和尚亦认出霍东灵来,只听那和尚道:“真是冤魂不丧,遇见你总没好事!”
他话音一落,身形一转,弯腰去捡被狂风吹落的青笠。
但见那和尚将青笠拾起,抖落雨滴,顶在头上,遮住天光。
霍东灵见状,上前一步,正欲张嘴说话,突地天地间猛的一亮,一道闪电,一闪而过!
那和尚吓得面色铁青,全身一震,身形急掠,猛的往一边躲去。
那身法缥缈无影,端的惊人!
顷刻之间,又听雷声轰鸣,惊天动地!
那疯癫和尚吓得不轻,忙闭眼堵耳,钻到一处屋檐下。
见此情形,霍东灵心中暗惊:“此和尚虽然疯疯癫癫,言行诡异,但他这身武功端的是绝妙!这轻轻一掠之中,便可见这和尚绝非俗人,当今武林真可谓是卧虎藏龙!这和尚既是前辈高人,何不问他名号,日后再见之时,也不至如此尴尬。”
一念之下,霍东灵欲上前去问那和尚名号,可当他目光往那屋檐下一落之时,却心中又是一阵惊骇!
那屋檐之下,空无一人,不知何时那和尚已了无踪影。
霍东灵暗暗称奇,心道:“怪事,怪事!这和尚究竟是人是鬼?若说他是鬼非人,可却又红光满面,哪里像是一个幽冥鬼物!若说他是人非鬼,可来去无踪,岂是凡人所至!”
“哎呀,霍大哥,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呀。”
霍东灵心中惊异不已,只为眼前所见奇事吸引,站立雨中,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此刻天降大雨,湿了衣襟。
微风吹衣,一阵淡淡的香气,混合在风里。
于是这阵清新而潮湿的风中,也有了些淡淡的幽香。
霍东灵转身一看,阿九掌中撑着一把雨伞,艰难的站在他的身后,雨水染湿了她的秀发,顺着脸颊留下。
她微垂螓首,娇靥如花,一袭碧衣,被风吹动,亦淋了不少的雨水。
霍东灵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便接触到她那一身翠装衣裳中的婀娜躯体。她的衣裳也有些潮湿了,因之她那婀娜的曲线,便显得分外的触目。
霍东灵面色一红,心中怦怦乱跳,忙将目光收起,不敢再望这触目的躯体。
于是,他便看到阿九娇柔的粉脸,也看到了她面上这种娇羞的表情。
霍东灵凝视着她娇柔的神态,竟看得有些痴了。
阿九被他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娇靥之上,泛起两片红霞,柔声道:“霍大哥,刚才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四处寻你,却不见你的踪迹?”
霍东灵将目光自阿九面上移开,道:“史可法大人也到了扬州,刚才他派人请我去了一趟!当时走得匆忙,忘记与你们道别了。”
“哦!”阿九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忽又秋波一闪,道:“他怎会也来了扬州?”
霍东灵心知阿九若知晓此刻清军已出虎牢、破徐州,兵犯江北,必会伤心欲绝。
想到此处,他心有不忍,面色微变,只道:“史大人因刺宫一案受到牵连,被贬至扬州!”
阿九闻声,娇靥之上透出一丝悲凉,不禁幽幽一叹,哀怜道:“史大人这样的忠义之臣,尚不能在朝中立足,大明朝大势去矣!”
言罢,又是叹声连连,眼角竟落下一滴清冷的泪水来。
霍东灵见阿九落泪,又不知如何劝慰,略显焦灼难安,手足无措,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地只闻“噗嗤”一声娇笑。
阿九娇靥嫣红,破涕为笑,她正凝目望着焦灼万分的霍东灵,笑意动人。
此刻,她眼角的泪花虽未拭去,却已是展颜而笑。
霍东灵沉思片刻,心中陡然记起一事,目光一亮,道:“阿九姑娘不用担心,武林各派将在镜水山庄举行护明大会,集武林群豪之力,共商复明大业。”
阿九一听,面上阴郁之色,顿时烟消云散,笑容更胜春花灿烂!
她目光一抬,望了一眼空中乌黑的云层,催促道:“霍大哥,我们快些走吧,欧阳先生、孟大侠、明姑娘、常大哥四人,还在酒楼之中等着我们理!”
“好!”
霍东灵应了一声,接过阿九手中雨伞,两人并肩往酒楼方向走去。
两人刚迈进酒楼,便听见一个声音自屋角飘来。
“霍老弟,你刚才去到哪了?可叫为兄一番好等!”
“来来来,快来喝酒!”
霍东灵面带歉意,快步奔入店中,正欲答话,却又听那声音朗笑数声,又道:“无需多言,先自罚三杯再说!”
说话之人,正是坐在酒楼一角自斟自饮的孟轲,他见霍东灵入得店来,不禁喜上眉梢。
他话音一落,手中折扇轻轻一扫,一个酒杯,立时飞离桌面,直朝霍东灵面门落去。
霍东灵心下一惊,伸手一抓,那酒杯被他抓在掌中,竟然滴酒未洒。
但见他举杯胸前,微一拱手,笑道:“好好,孟兄罚酒,岂敢违命!”
话音一落,抬起酒杯,猛一仰首,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喝完又举起酒杯,对着孟轲一照。
孟轲嘴角浮笑,脱口赞道:“霍老弟果然是爽快之人,来来,一杯已尽,还有两杯!”
话音一落,取了杯盏,抬起酒壶,又自斟满两杯。
突地只闻一声急喝。
“来!”
话音落处,折扇疾扫,唰唰两声,杯盏横飞,带起两行清风,朝霍东灵疾飞而去。
霍东灵身形一掠,蹿出两丈,双臂一振,两个酒杯,稳稳捏在掌中,仍是滴酒未洒!
他冲着孟轲淡然一笑,举杯将两杯酒水倒入腹中。
两人一来二去,飞杯罚酒,看得阿九目瞪口呆,娇靥之上,满布惊奇之色。
见霍东灵饮罢,孟轲微微颔首,将折扇一合,往桌上轻放,笑道:“霍老弟海量,来来来,我们不醉不归!”
霍东灵本不会喝酒,平日在酒楼客栈皆只是饮茶吃菜,今日在孟轲面前罚酒三杯,只因心中觉得愧对于他,方才直饮三杯。
此刻一听孟轲邀他豪饮,唯恐自己酒后失态,忙摆手道:“多谢孟兄美意,只是在下不胜酒力,只能浅饮三杯,还望兄长见谅。”
孟轲仰面笑道:“江湖男儿,又岂能不会饮酒!霍老弟过谦了,兄弟海量,依我看,纵使是千杯万盏,于兄弟而言,也绝不在话下!”
霍东灵还欲推辞,却被孟轲一把拉住,按在凳上,见孟轲盛情难却,霍东灵又不忍心一拒,只得暗道:“罢了,罢了!”
见二人落座,阿九上前一步,娇声道:“你二人在此饮酒,我且回房歇息去了!”
霍东灵正欲说话,却见孟轲大手一挥,道:“去吧,去吧!阿九姑娘今日车马劳顿,早些歇息便罢!”
阿九微微一笑,别过二人,轻移莲步,上楼而去。
孟轲抓起酒壶,倒了两杯,拉着霍东灵的衣襟道:“来来来,快喝酒!愚兄不才,先干为敬!”
他话音未落,便已然当先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霍东灵亦端起酒杯,痛饮起来。
屋内,灯火荧荧,亮如白昼。
不时有飞蛾扑火,噼啪声起,散发出腐肉灼烧的气味。
雨夜无月,有酒有肉有兄弟,世界便已满足。
两人举杯对酌,一时间,漫无边际的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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