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厅堂,谈话声渐止,唯闻一片推杯换盏的清响。
霍东灵闻此讯息亦是惊骇不已,暗自忖道:“如今闯王败退,清兵得势,天下形势,必将大变,闯王一旦下攻扬州,便会祸及明朝亲王旧臣,带家人离开潞王府之事,得抓紧才行,此刻天色已晚,我且不妨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上路寻亲。”
一念至此,霍东灵正欲起身回屋,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众人心神俱为之一凛,目光齐往门前落去。
大门之外,走进一名浑身油污、披头散发的老儒,但见他两鬓早斑,面容愁苦,目光呆滞,有如暗夜昏星,黯淡无光。
那老儒疯疯癫癫,已然闯进屋来,目光在屋内一扫,忽又嘻嘻一笑,摇晃着脑袋,往屋内扫视一圈,口中振振有词,道:“怪事,怪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缺了一只胳膊!”
“怪事,怪事,好端端的佛怎么也缺了一只胳膊!”
他此话一出,厅内那些豪士装扮的人物面色骤变,掌中的杯盏停在半空。
那屋角的黑脸番僧倏然起身,奔到那老儒身边,扣住他的命门,厉声道:“你在何处见到断臂人?”
那老儒疼得哇哇直叫,并不作答,反而自言自语道:“见鬼了,见鬼了,我一定是见鬼了!”
柜台前一个肥胖的掌柜见状,忙赔着笑脸,上前道:“客官,这孔老头又发癫呢,尽说些胡话,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那白面番僧轻咳一声,黑脸番僧闻声缓缓松开手掌,回到座位上坐下。
那老儒生似乎是受了惊吓,哇哇乱叫,飞快的跑出门外去了。
屋角白衣文士、苍发老者、红装女子、中年大汉倏然起身,呼来店伙,匆匆结账,出门去了。
霍东灵略一沉思,突地心中一动,霍然起身,踱出店门。
一黑一白两番僧见势,刚饮了一口茶,猛然起身,快步往店外走去。
“客官!结账……”
一名店伙正欲将两人拦下,却见那两番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店伙正欲发火,回首间,目光瞥见桌上留了一锭银子,抓起银子,兀自叹道:“今日怎尽遇见些怪人?”说完,摇晃着脑袋,往柜台走去。
此时店内喝酒饮茶之人,逐渐散去,落日的余晖,斜斜的射进轩窗,店内三两个人依旧对坐饮酒喝茶。
突地远处传来阵阵呼声:“怪事,怪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缺了一只胳膊!”
“怪事,怪事,好端端的佛怎么也缺了一只胳膊!”
那声音凄凉,又带着几丝诡异。
忽然那呼声不知何故,突然停了。
店内一名伙计正打呵欠,闻声睨着叫声起处,冷笑道:“这孔老头又发癫呢,整天疯言疯语,就不叫人消停。”
另一个伙计笑道:“该是念起他那早亡的孩子了。老人们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一肚皮的书,到头来连自己的婆娘孩子都守不住!”
此刻已近黄昏,众伙计忙了一天,原本十分困倦,可一听这些事儿,俱笑了起来,似有了精神。
一人笑道:“说起来,孔老头纵然老丑,但占卜问卦,倒也算是绝妙!更能做一些诗文,听说当年他还因此坐过牢,他的孩子也是在这一场牢狱之灾中死去。”
一个伙计道:“是啊,是啊,听说他写过几首反诗,被狱卒抓去足足关了三个月,后来他婆娘跟别人跑了,孩子也饿死了。”
那伙计轻轻一叹,道:“不说了,不说了,不过,这孔老头的命还真是硬,听说被闯王义军抓去几日,非但没事,还赏了他几个钱,他回来之后,逢人便说,闯王要请他去做大官,被他拒绝,真是痴人说梦……”
话未说完,忽听屋外传来一声吆喝:“伙计,伙计!”
那伙计一惊,语声顿住,将脏兮兮的抹布在肩头一搭,换过笑脸,高声应道:“来哩来哩!”
他话音未落,忙往屋外奔去迎客去了。
屋外来了一名老尼,身边领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鹅蛋脸庞,眉目如画,粉脸桃腮,明眸似水,微泛笑意,十分动人。
落日的余晖,照得在那少女的面上,微微泛起金粉之色,光彩照人。
但那女子荡漾的笑意之下,迷人的眼波之中,却又隐隐释放一丝愁苦之色。
那店小二看得有些痴了,他似乎从来还没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的左边衣袖处时,不由得心头一惊,那女子竟然缺失了一臂!
此刻,他猛然想起孔老头的话,心中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一拍脑门,低声自语道:“怪事,怪事!”
那老尼道:“给我一间干净的客房,再弄些斋菜,送到房中来。”
话音一落,又自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交到店伙手中。
那小而敛起思绪,欢快的答应了一声,引着两人往里边走去。
那老尼交付了银两,又回头对那独臂女子淡然一笑,道:“阿九,走!”
那女子柔声应了声“好”,便紧随那老尼往店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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