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事相请,先失礼数,还望见谅...”长孙翰答道。
慕容盛微微退后,他静静注视着自己这个陌生的父亲和外人的对话,甚至注意到父亲的一丁点表情的变化,他大步相迎,满脸笑意,并没有什么异样,其实他明知道自己父亲这样做,他最难堪...两点,自己和父亲隔断近十年(【注1】),同其他儿子并不相同,自投奔慕容垂开始,父亲并不倚重自己,而后又直接被祖父调到身边,委以重任,此次事件毫无疑问又使隔阂更深了一层...
【注1】:(前燕帝国于370年被前秦攻灭,慕容盛生于373年,383年发生淝水之战,384年慕容垂并与其子叛秦,至394年恰是十年。)
先前那个东宫卫士领班准备靠上来,可走了两步又被慕容宝的眼神止住了,知是失礼又退了两步。
“无妨,东宫府外历来冷清,蔽舍有贵客莅临,我慕容道佑既然身为主家,想必...呵呵...也责无旁贷,何事请讲,就不用再向孤王客气了。”
“在下奉我主之命,护送贺兰部含瑛公主前来同夫君拓跋觚相见,至此四月有余,一路艰辛,本无外国事仪礼,奈何交兵于前,在下只身有惑,力不能及亦不敢遑论因由,只是一命在前,以护佑公主为务。既到中山都,得闻太子宅心仁厚,只望当下能念及我家主公及含瑛公主的一片苦心,思累日之劳顿。代我主君同燕国陛下致礼,虽有兵戈之祸,却不至人情淡薄。”
慕容宝侧头好一阵,闭眼昂首道:“长孙家漠北崛起绝非偶然,拓跋珪有你长孙一族,文武俱兴,可叹...可叹呐...那,长孙公子,现在孤王有何效劳之处啊?”
“太子胸怀海内,俯仰之间,已如苍鹭高游,若论言辞,在下实不敢言他,此一时秉承燕君,已诸多烦扰。”
慕容宝听罢摆手,那身旁的幕僚早已迎上前去准备接洽,东宫和羽林军那些挺剑持盾的兵士们也渐渐收好各自刀剑,缓缓散开,唯独京城守备军的管营们还看着慕容盛。
那幕僚在慕容盛马前行了个礼,也没说什么。慕容盛见状,发出一声短叹,只得下马向那幕僚及父亲各行一礼,牵着马往外围地方走去...
羽林军校尉·普云吩咐手下和其他守备分作两拨列队散开...
而长孙翰及含瑛、嘉尔莫三人则随慕容宝入府,兵士百姓及其府上恢复如初,再问旁人,却已过了未时。
玄鲭阁
三人遂被请至府上,含瑛及嘉尔莫业已安顿至客房。而长孙翰却成了慕容宝府中的座上客,当然,他心中十分清楚,慕容垂不久将要过问,但好在长孙翰聪明,并且非常聪明,用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嫌疑洗脱了,现在反倒轻松,我是会客,但是是在全中山城的人听到的情形下坦然会客,想必这样,于三方都有利。
是日,久坐之后,并没有来自皇帝的任何命令,见此便同长孙翰及含瑛开席,一番平静的寒暄之后,各回寝室,慕容宝携幕僚先行,并又请了两位客人,一共四人于相商于内院玄鲭阁...
此四人分别是太子慕容宝、幕僚董谧、次子慕容会及拓跋珪之弟·拓跋觚本人。
待各自坐定,由幕僚董谧阐述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虽言不及他,但明显有个问题摆在眼前,与座的所有人都清楚慕容宝的目的---以拓跋觚为点,封了魏国出兵的口实,完璧归赵。
“那么...拓拔兄,你自己怎么看呢?”
拓跋觚看着他,只是微微蹙眉,又摇头哀叹,只拨弄着茶杯,半晌缄默。
不过半年,和慕容德、慕容麟的同盟实际上已经走向崩溃的边缘...而现在府上闭门期间又突然摊上这个事儿,再看拓跋觚,慕容宝心中也自明了几分,目光一变,当着其余三人的面,一手相请,随后便淡淡一口饮下。
慕容宝使了个眼色给慕容会,那次子也领了意。
“父王,此事以儿臣看来,却是一桩好事,不单是拓跋兄的好事。更是于两国有同利的好事。”这便是慕容会。
“董谧,你说呢?”慕容宝看向自己的幕僚。
“于局势略有缓和,但拓跋大人...在这个当头,不好大动。”
拓跋觚低额,缓缓说道:“呵呵,董大人说笑了,未得燕主开口,我只不过一介囚徒而已...在太子府中已有如此礼遇,还能得燕主同游邺城之幸,已属意外。”
慕容宝把手一挥:“诶,说这些就是多余了,只是目前道佑的状况,二位也清楚,现在还好父皇看重,将京畿左帅一职交由犬子,虽说是安抚和信任,但最终会因为边疆战事而改变。”
慕容会一听到关于慕容盛的事情,便有点生生地紧张。而慕容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拓跋觚最终还是没有沉默下去,与那日邺城不同,这次是非开口不可:“太子殿下,今日观之,在下并非只身。首先谢殿下及陛下礼遇,但事已至此,两国战端已开,并非吾一人之性命能使之改变,我王兄(拓跋珪)终非笼中鸟,昔日羌人权翼曾试评燕王:遇风尘之会,便有凌云之志;二者既如此、燕魏亦如此,唯此二君并立,战端开启,恐不过早晚之事,自三年前在下来燕国,便有如此觉悟......只是殿下行于前必安以王事,以贤者之思虑事,不验之事,去之无妨。有一言不可不说,淮南子有云:心不知治乱之源者,不可令制法也。殿下今日之举,恐怕会无端招来祸患...”
无论是慕容宝父子还是董谧,都没有想到一个外人的立场竞是这般奇怪...一个外人不但拒绝了把自己归还母国,还给了敌国太子这样中肯的建议...只能说是匪夷所思。
慕容宝伏拜在拓跋觚面前:“人言公子善断,从一言可遍行天下,今日得见,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北疆君子却令多少汉家大夫汗颜...道佑诚拜服之!”
拓跋觚摇头道:“既为一国之客,亦为一国之臣,王道既危,兄以我为使,忠诚忧国,克日以待。所谓同利,实言过矣,只是一言一行之间,以他人自代,心实有不忍。”
董谧听后,对拓跋觚恭行一礼,再靠近慕容宝,道:“殿下,谧有一言。”
慕容宝起身,寻思了一阵,那眼神又恢复了之前殿上的那般狡黠和疑虑。慢慢说道:
“何言?”
慕容会也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等着董谧的下一句,却只是没有把目光对上。董谧眯缝着眼睛,却一手指着拓跋觚说:
“恭者不辱人,俭者不夺人,公子却能巧舌如簧,以此为用。以退为进观其固,危而观其惧。只身在我府上,每每言及自身,却无一丝畏惧,收放自如,董某实自叹不如......”
“等等...”拓跋觚打断了他,从那眸子中尽射出寒意,“董大人...此言乃欲加之罪否?”
可是还未等慕容宝寻思,窗外一人便秉着灯火靠近。只是见他在外躬身,细声说道:“殿下,皇上已到前厅......”
慕容宝心下一矛盾,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董谧,你说这话,可有根据?”
董谧却抬头,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殿下不知眼前这位拓拔大人已同魏主拓跋珪分道扬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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