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闻言马上飞身而下，正落在陆煜怀里。
“果然有些沉了。”陆煜假装苦恼地皱皱眉。
吴歌狠狠掐了陆煜一下。
“啊啊啊疼！”
夕阳西下的岩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陆煜和吴歌出了城，坐在郦水边，水在残阳柔柔的光晕中被染得很均匀，风过便漾起一层层橙红色的波澜。
“那时候我们就总是这样坐在水边一下午一句话也不说。”陆煜抬手在眼前划了划，似是在抚着对岸的杨柳，“你也不唱歌。你为什么不唱歌了呢？”
“因为你说你听腻了啊。”吴歌漫不经心说道。
陆煜怔了怔，笑了声，“原来你还记得啊。”
吴歌记得，陆煜也记得。他记得公孙晟还没被关在皇宫的时候，他们两个男孩子总是在水里追来追去，吴歌就坐在岸边哼着歌。哼着哼着，便被他们一把水从头到脚淋了透湿。
陆煜总是站在水里，理直气壮喊：“阿歌下来玩啊！”公孙晟则在一边咯咯笑。
后来公孙晟走了，只剩两人的郦水边寂静了许多，没人陪陆煜戏水，他便也和吴歌一样坐在岸边。吴歌还是喜欢哼着小调，有时陆煜也跟着哼。两人也会像以前一样聊聊天打打闹闹，但更多的时候是并排坐着看着远方，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有一天，吴歌说：“以后我也不能出来玩了，阿娘说我要开始学着做女红，学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陆煜转头看着她，眼里尽是失落。
“怎么，以后没有人给你哼歌你很难过？”
陆煜有些赌气转头：“反……反正我也听腻了。”
吴歌没有说话，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吴歌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这么早？”陆煜也站起来。
“以后啊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现在好好道个别吧。”话罢吴歌转身，郑重地朝陆煜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剩陆煜在水边愣了好久，才想起来，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么早。虽然他们以后还是会再见面，但陆煜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戏本子里的人，友人即将去遥远的京城，而他跟友人在水边永别。想着自己在永别的时候说的是这么早这样不痛不痒的话，他突然难过得落下泪来。
思及此处，陆煜哑然笑笑：“当时我说听腻了都是赌气的玩笑话，你也当真啊？”说着，往水里扔了颗石子，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吴歌盯着那圈一层层散开的水纹，没有作声。
待水面重新静了下来，吴歌问陆煜：“你想听吗？”
陆煜诚恳地点点头。
吴歌张开嘴哼起一首阿娘教她的江南小调。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歌声随着夕阳的沉落渐渐飘远，郦水上摆渡的渔家也哼着哼着，虽是不同的调子，混在一起却也别有风情。
“吴歌，吴歌就是江南的歌谣的意思吧。”
“你的名字是你娘起的么？”
“你说，江南真的很美么。”
“大概是比岩城还美的地方吧。”
“……”
入夜，两人走在岩城的街市上，热热闹闹的皇城，灯火和星星一起升起来，在街道的尽头汇聚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
吴歌很久没夜晚出来逛过，十分兴奋，拖着陆煜这个买一点那个买一点，热腾腾的小吃摊也这个尝一点那个尝一点。陆煜又堆出苦恼的表情：“你再吃下次出来我就真接不住你了啊。”
“谁跟你说我们每次都得翻墙的？”吴歌随便敷衍了句，便又全身心投入到美食之中。
直到她看到了那家卖甜麦酒的铺子。
几乎是用拖的，吴歌终于把陆煜按到椅子上。
“来，我看看你酒量有没有长进！”
吴歌叫了壶麦酒，给自己和陆煜添上，然后像喝水一样一碗接一碗，见陆煜皱着眉不动，她大笑了起来：“不会吧，你小时候会被甜麦酒打败就算了，现在也不敢喝？这东西能喝醉人么？我就是喝个七八壶也醉不了。”
陆煜摇摇头，端起甜麦酒面色痛苦地喝了一口。
吴歌想了想，叫来老板再上一壶兰陵酒。
“你干吗？”陆煜警惕地看着她。
“你酒量小，为了公平，你喝甜麦酒，我喝兰陵酒，我们看看谁先倒下吧！”吴歌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盏色泽金黄的兰陵酒，浅浅斟了一口，“嗯，好酒。”
“我们都倒下去了谁带我们回家啊？”陆煜皱眉。
“没事没事。”吴歌挥挥手，抬起酒盏一饮而尽，“我们可以喝到，正好看见日出。”
陆煜见她脸颊微微泛红，甚是可爱。想她这些日子心事重重，似乎很是郁结，今日好不容易这么开心，他不忍破坏她的兴致。
便在一旁笑着附和她，趁她一杯一杯举盏时，将自己碗中的酒尽数倒在了地上。毕竟他还要负责把酩酊大醉的吴歌扛回去。
一夜欢尽，待第二日吴歌醒来时，已不记得昨夜她在开怀畅饮时同陆煜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家的。她只记得笑得开怀时，仰头看见的一盏一盏红灯笼，像挂在夜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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