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橐塞下的姑墨三国联军大营,汉军和姑墨联军正陷入血泊泥沼中胶着,双方都以盾牌为壁垒结阵厮杀。
突然敌军木盾阵地后方传来惊惶的喧嚷声音,汉军冲锋呐喊的号角响起,必定是盘橐塞中的千人卫壁率一百五十名轻骑驰援而来。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士气大振,重又奋勇向前突进。前后突入敌营中的两股汉军奋力绞杀,敌军终于崩溃了。兵败如山倒,敌营中响起山崩一般的嘈乱哀嚎。方才还在努力阻遏汉军突击的木盾阵地七零八落,溃退的敌兵四散而逃。
鱼服已经筋疲力尽了,他连续奔袭追击敌军二十里,身上的青铜甲片早已大半散落,全身上下被兵刃刺中十余处,身上还插着五支乱箭。在千人卫壁的战马向他滚滚驰骋而来的时候,他颓然倒下。在他倒下之前,在他倒下之后,不断有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倒下,有的人后来还能被同袍唤醒,有的人永远不再醒来。
堂堂四千敌军的大营被四百多名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强攻冲散,敌军又一次可耻地放弃营寨,四散而逃。
千人卫壁指挥着汉军一边收拢撤归的敢死士余部,一边派人焚烧敌营的帷帐和栅栏鹿角。军司马越斗重伤,丁军候轻伤,士史鲁奎重伤,前日里突袭涅盘城的三百名敢死士无论生死,人人都遍体鳞伤。连续奋战二日,长途奔袭近二百里,足不旋踵,挥刀不息,血流不止;直至最后一战,人人亡命狂奔二十里,奔命不息,人人奋勇死战,却已有一百多人阵亡。
但是他们的勇猛终于使得疏勒和南道列国免遭荼毒,正在围攻疏勒王城的匈奴仆僮都尉得知后方大乱的紧急军情,马上收兵回撤,聚集全军之力围攻盘橐塞。
四千名姑墨三国联军兵卒尚不能制住小小的盘橐塞,面对区区数百名汉军迅猛的攻势毫无招架之力。不过旬日之内,盘橐塞中的汉军两次击破并焚烧联军大营,迫使围城的数千大军弃营而逃。千里转输的辎重粮秣车骑面对盘橐塞不断出击的汉军防不胜防,已经损失三百多辆辎车。更为匈奴仆僮都尉震怒的是,高墙坚城的涅盘城去年万余人数月攻城都不能夺取,居然一夜之间被数百名汉军轻易攻克,焚烧粮秣二万多斛,城内守军四百多名兵卒、隶夫烧为焦炭,仅有从墙垣上跳下的数人折损残肢断腿而苟全性命。
疏勒前线的大军不仅有断粮之厄,如果疏勒和南道列国联合反击北道联军,加上后方声势浩大的盘橐塞汉军,恐怕姑墨三国联军还将面临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之困。
盘橐塞,此刻在匈奴仆僮都尉和姑墨三国联军的眼中,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心腹大患,必须拔掉、剜除、斩草除根才能无后顾之忧。
四月,匈奴仆僮都尉率领姑墨三国联军合兵一万人重兵围困盘橐塞。盘橐塞中的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仅余三百多人,其中疏勒死士经过火牛阵突击敌营一役,仅余一百四十余人。
鱼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盘橐塞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这几日,循行邹娄忙着煎捣草药,照料受伤的吏士内服外敷疗伤。医巫卜祝本是同源,所幸邹娄的医术尚可,轻伤的吏士渐渐痊愈,重伤的吏士也渐无大碍。军司马越斗和士史鲁奎伤重未愈,仍然卧在榻上休养疗伤,盘橐塞中防御由丁军候和千人卫壁二人承担。
连日来,匈奴仆僮都尉派人在盘橐塞下喊话,招引围城中的汉军投降。丁军候与千人卫壁商议之后,仍想擒贼先擒王,若能击斩匈奴仆僮都尉,则姑墨三国联军必定会因群龙无首而退兵。于是,丁军候宣告城下敌军探骑,来日与匈奴仆僮都尉在城下对话。
是夜,丁军候率一百五十名汉军缒城而下,各持弓弩、环首刀、长矛,悄然掩身在城下的壕沟中。
天明时候,远远的敌营中开出二千多骑兵马。十几名姑墨、温宿、尉头的军将簇拥着一个身披重甲的匈奴首领,他以革带罩着左眼,右眼独目视人,睥睨傲物,神态甚为阴鸷,这便是匈奴仆僮都尉。当日他在涅盘城下巡城,被尉史赵昴的大黄弩射中左眼,却侥幸未死。如今独眼敌酋尚在,而尉史赵昴逝者已矣,让城头的鱼服颇有些感伤。
匈奴仆僮都尉在城下一箭之地外止步,左右的匈奴骑兵持着木盾警觉地侍卫身侧。匈奴译者向城头宣告道:“汉军去年六月之败已久矣,尔等困守孤城也难矣!孤军孤城孤悬万里,内无粮秣之守,外无救援之兵,何必要苦苦支持呢?!”
千人卫壁在城头朗声答道:“中夏之士,忠君报国,惟知贞守气节、保卫疆土。中夏但有一士在此,则中夏疆土至此!”
匈奴仆僮都尉讪笑道:“自我匈奴乌师庐大单于以来,汉军连战不利,已经数次大败于我匈奴。浚稽将军、骑都尉、贰师将军皆全军覆没,丧师十万,骑都尉、贰师将军更是归降于我匈奴。上天已经弃绝汉家皇帝,天神不佑,天道已可知矣!尔等又何必逆天而行?!”
千人卫壁不齿地说道:“中夏赫赫三千万,匈奴不过撮尔百万;汉军虽没,尚能再举!尔等番胡赀虏,茹毛饮血,弑父妻母,不过是禽(敏感瓷)兽族类。连人伦都不配谈及,何来大言不惭地论及天道!”
匈奴仆僮都尉恼怒地说道:“在这万里西域之地,尔等不过区区数百人,如今我部大军有数万人,不过是几只鼠兔抵挡豺狼。若是早早投降,尚能饶你等不死;若是城破之日,定教你等碎尸万段!”
千人卫壁大笑道:“去年尔等围城三月,损兵折将仍未能夺取一城一塞。深壕坚壁,能耐我何!今年不过又将尸山血海堆叠于城下而已。”
匈奴仆僮都尉大怒,令部下兵卒向城头放箭。千人卫壁令鱼服擂鼓,通知城下壕沟中的丁军候突击。
城头的鼓声隆隆响起,壕沟中的一百五十名汉军早已搭弓上箭。丁军候一声令下,汉军一齐探出壕沟,一百五十具弓弩向匈奴仆僮都尉射去。一阵箭雨袭来,前排的敌军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匈奴仆僮都尉也身中数箭。匈奴仆僮都尉左右护卫的匈奴骑兵正在惊乱中用木盾掩蔽撤退,壕沟中的一百五十名汉军丢下弓弩一跃而起,挥舞着环首刀、长矛冲杀上来。
敌军防备着城头的汉军,对于近在咫尺的壕沟中的汉军猝不及防。敌兵掩蔽箭雨的木盾尚不及放下,一百五十名汉军虎贲豹突般冲到敌兵马前奋勇斩杀。匈奴仆僮都尉左右的匈奴骑兵拼命抵抗着冲杀上来的汉军,匈奴仆僮都尉在左右亲随的护卫下仓皇而逃。敌军一片惊乱,前排的数百名敌兵人喧马嘶,纷纷掉头败退。丁军候手持马矟冲入敌军中,左戳右刺,敌兵纷纷落马。汉军狂追着仓皇逃窜的敌军,在败逃的敌军身后一路斩杀自相拥挤的人马,壕沟前散落八十多具敌军尸体。丁军候率领汉军狂追敌军十余里,眼见敌军狼狈退入营寨中,方才收兵退回盘橐塞,此次突袭一共斩杀敌兵二百余人。
是夜,丁军候还在憾憾不已,惋惜未能击斩匈奴仆僮都尉。未能击斩敌酋,也未能为尉史赵昴报仇。
围城十余日,盘橐塞城高壕深,战具齐备,敌军却也不敢冒矢石攻城。实在是去年的攻城战太过惨烈,而且劳而无功;看来敌军是打算旷日持久地围困盘橐塞,使得城中汉军粮秣耗尽。
一日,城头望哨的汉军禀报,敌军正在盘橐塞西面一里外掘壕垒丘。丁军候和千人越斗急忙赶到城头观望。
千人越斗有些惊骇,急急地说道:“难道是敌寇打算采用穴土之术,挖掘地道入城?可是匈奴人僻居蛮荒,如何知晓中夏穴土之术?”
丁军候坦然自若地说道:“中夏之人败亡匈奴甚多,偶有得中夏穿墙凿井之术,倒也不足为奇。可是我部的鲁士史有言,备穴之法倒也容易。只需在城内挖掘五尺深井,井中放置一个陶瓮,瓮口蒙上薄薄的牛革,便可从牛革中探听敌寇挖掘地道的方位,然后在城内对着敌寇的地道方向挖掘深壕和隧道防范即可。”
他忽而大笑起来,说道:“盘橐塞居于盘橐山中,此地为山地,多石少土,凿开坚石挖掘隧道万分艰难,可有得贼子们白白劳碌一场了。”
城中的汉军按照士史鲁奎的备穴之术,挖掘五尺深井,放置蒙着牛革的陶瓮,派遣聪耳的兵士轮流附耳倾听。连续几日,倒也未察觉敌军有地道接近城内的动静。直到有一日,城头的汉军惊觉盘橐塞北面墙外的疏勒河水断流,众人方才醒悟匈奴人并不是在挖掘地道,而是在阻绝盘橐塞中的水源。
十至二十余日不食尚可维持,但是如若三五日不得饮水,盘橐塞中三百多名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都将焦渴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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