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跟苏木兮结了婚,从苏木兮手里拿到一盒子叠的整整齐齐的信。
陆枝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母亲一直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也在距离她最遥远的地方。
当年连子舒将她送往陆家之后,就在京城定了居,她租的屋子就在离陆家不远的地方,她不敢离的太近,却又不舍离的太远。
苏木兮找到连子舒的时候她已经癌症晚期,那年苏木兮16,陆枝13。她就这样默默的守护了陆枝五年时间。
连子舒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因为化疗,一头青丝都被脱落,曾经姣好的面容也变得黯淡无光。她本来就瘦,到最后更是瘦成了皮包骨头,风一吹仿佛就能吹走。偶尔苏木兮给她带去陆枝的消息,她的双眸才闪现了年轻的光泽,这时候,苏木兮才觉得,她还活着。
苏木兮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即使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挽救回她的生命。她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生命的火焰燃到了尽头,若不是因为还惦念着陆枝,怕是早已经郁郁而终。
直到最后,连子舒也没能见到陆枝。她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苏木兮当时也曾提过让陆枝来见她,却被她一口否决。
陆枝得知这件事已经是九年后,她跟着苏木兮来到京城的一座陵园,从头到尾她都是异常冷静的,冷静的不像常人。
看守墓地的老人见了苏木兮,叹息了一句:“年轻人,又来拉?”他见苏木兮还带着一个人,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这陵园每年来祭奠的人有那么多,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当年他还没这么老,那年轻人还是个少年,那墓里的也不知是跟他是什么关系,他看来看去,只有这少年一个人在那儿。
这么多年,也只有那一个少年来看过这墓里人。如今总算多了一人。
他老拉,记不清了。
只记得关于那座墓所有的事情都是少年一人做的,他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静静的站在墓旁,站的许久许久,嘴唇抿成一道哀伤的弧度。
后来他偶尔会去看看那墓,帮忙打扫打扫,每次看见墓上那照片上温婉大方的女人,他就忍不住想,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少年一个亲人呢?
少年来的次数不多,一年也就那么几次,但是直到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他也年年没有断过。
每年都是他一人来这儿,如今却带了个女娃。守墓人笑了笑,深吸了一口烟,他的背已经不再挺直,双眼已经不再明亮,但也挡不住他现在的好心情。
这世上所有悲伤的事情终究都会过去,而黎明会在你不经意间来临。
**
陆枝走上台阶,入眼的是死寂的苍白,她一步一步垮上去,灵魂都仿佛升上高空,满目冷寂的看着这副身体。
她为什么要在这儿?她在寻找些什么?
身旁的温度让陆枝回过神来,她抬头,目光有些茫然。
苏木兮抓着她的胳膊,毫不掩饰眼里的担忧与心痛。
陆枝想了想,道:“我想一个人去。”
苏木兮没有拒绝,他放开手,轻声道:“记得回头看看我,我在这儿。”
陆枝点点头。
她循着台阶往上走,然后再左转,没有刻意寻找,但她知道,一定在那儿。
墓碑上的人笑得嫣然,只不过没了颜色。就好像那年母亲带她看过的黑白电影,里面的人也是这么个颜色,绝望冷寂的黑白色。
为什么是黑白色呢?
陆枝站了许久,突然蹲下身来。
“妈妈,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妈妈,我不怪你……真的。”
“可是你为什么就那么狠心呢……”
“……”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突然就哽咽了声。
“我想你。”
“……我找了你那么长时间……”
“你怎么,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都不让我看你一眼……”
“……我那么想见你……”
低声的啜泣渐渐大了起来,陆枝将头埋进膝盖,哭的泣不成声。
苏木兮在不远处望着她,右手动了动,终是没抬起脚步,双手紧握成拳,眼里的难过心疼都要漫出来。
他想起多年以前,那是连子舒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
苏木兮每次去见她,都看见她脆弱虚弱一分,到后来,沉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多。多数时候她都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眉头紧皱,脸上瘦削的算是凸出来的骨头。
苏木兮只听的她呢喃着陆枝的名字,一声一声,即使身体都承受不了这样的病痛,思想却依旧惦记着她的女儿。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连子舒,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目光温和,笑容满面。
她以前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会跟苏木兮讲起陆枝小时候的趣事,讲她如何顽皮,讲她如何不听话,讲她如何让人打不得骂不得。
然而那次,她什么都没说,苏木兮同她待了好一会儿,时间安静的就像空气里的尘埃。
当天夜晚,医院通知他准备后事。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回光返照。
那天他做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连子舒静静的看着窗外,阳光照过她瘦弱的身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就好像她只是感冒一场,明天就会好似的。
“小木兮。”她一直这样唤他。
“阿姨拜托你一件事。”
“吱吱是个好孩子,偶尔可能会有些调皮,但她的心是好的。”
“无论她以后想走什么样的路,无论她会受到怎样的苦。”
“阿姨不求什么,只希望你能在关键的时候拉她一把。”
“不求她光芒万丈,”
“只求你护她一世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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