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忽然一人远远喊了吴用名字,回头看时,是个渔夫模样的村汉。
那汉年轻,二十三四岁的光景,个头不太高。走近时,只见他面狭耳阔,双眼玲珑。腮边胡须稀稀疏疏,脸上日斑密密麻麻。皮肤晒成古铜色,两臂上尽是条子肉,浑似生铁打成,又如顽铜铸就!这天气,身上也只是穿一件棋子布背心,一条生布裙;头上扎条一字巾,脚底踏双破草鞋。
吴用见了喜道:“原来是七郎!”
那汉子道:“许多时日不见,教授今日何来?”
吴用道:“素知七郎心直口快,小生也只直说。这一别两年,我如今在一个财主家里做门馆。实为他家两日后要办筵席,单要用到十四五斤重的大鲤鱼二十尾,因此特来相烦你家弟兄。”
那汉子道:“这……只怕一时半日不得齐备。不如恁地,今晚只与我弟兄几个一处吃酒,明天却来理会。”
吴用道:“自然。小生此来,正也要与二哥、五哥吃三杯。天色不早,怎不见五哥在家?”
那汉子一听,叹口气道:“说来满腹牢骚。教授不知,这一两年有鱼难打,五哥又只顾赌钱。连日出镇上去赌,输得身上分文没有,家中空无一物。莫说他晦气,只我也是输得赤条条地,正回来看看各人家中有甚可以胡乱变卖。可巧便遇着教授。”
吴用听罢笑道:“不打紧。明日寻得大鱼来卖我时,酬劳我自少不了。”
那汉道:“教授稀客,又是故人,怎敢要你坏钱②!明日但得大鱼,多也好,少也罢,只顾拿去便是,一文钱也不要!”
吴用笑道:“且不说这些,先去见你二位兄长。”
于是那汉便引我们去到湖岸边,上了一只小船。他手里一把划楫③,荡得飞快,转眼荡到湖泊里去了。
那湖里清波荡漾、芦苇丛生。不多时,只见夕阳余晖下,一只船从那苇叶丛中穿行出来。这边划船的汉子见了那船,把手一挥,高叫道:“二哥!你看这是谁来?”
那船几丈之外三两下子便靠上前来,船上也是个矫健的汉子。头戴一顶黑箬笠,身穿一件破短袄,挽着裤脚,赤着双足。年纪应有三十出头,长着一副眍兜④脸,两道吊梢眉,眼里透着一抹寒光,胸前露出半撮黄毛。他那击水驱舟的英姿,真可谓是:手起处巨蚺心寒,脚踏时蛟龙丧胆!
那汉子见了吴用,惊讶道:“哎呀,这却不是吴教授么!不知你来,未曾迎接,恕罪恕罪!”
吴用道:“二哥别来无恙?敢请与小生同去吃杯酒。”
那汉道:“教授招唤,如何不去。五哥在哪里?少不得叫上他。”
这边汉子道:“还在镇上赌钱,正要叫你一同去寻他。”
那汉道:“正好。那边湖岸有几处酒店,便请教授去那里吃罢。”
于是两船并作一处,又划了十多里远。到那镇上时,天色也黑了。
正要上岸,只见一个汉子嘴里独自骂骂咧咧,走到桥下边,要来解绳登船。
这边划船的汉子道:“看他这光景,必已输得精光。”说完喊那汉子,“五哥哪里去?还不快来拜见了吴教授,一道去吃酒!”
岸上那汉子听见忙向这边走来,这时方才看清他的模样:二十七八岁上下,体格比之前那两个都要高大,也壮硕许多。面如混铁,眼似铜铃;颌下硬挺挺一周黄须,唇间昏惨惨两道白牙。笑起处能生横祸,眉蹙时鬼神也惊!头上戴顶旧头巾,身上穿件粗布衫。那衣衫开襟处,刺着一头青幽幽的猛兽,似豹非虎,不知何物。
那汉子见吴用下船来,登时一扫脸上之前的颓废,开眉展眼笑道:“当真是吴教授!教授多时未见,今日怎地有幸在此相遇?”
吴用也笑道:“莫非不许我趁便来探望?五哥今日得采⑤么?”
那汉摇头道:“说不得,说不得。既是教授亲临,且去到水阁上边吃三杯,再叙不迟。”
于是众人系了船,上来一处带水阁的酒店里边坐定。吴用这才开始两头引见,说这一位先生是何许人也,那三个壮士又是哪路豪杰。因此双方都拜会了,你来我往相互恭维一番。
原来这兄弟三人,正是今天早间在晁盖庄上,吴用曾提起过的阮氏三杰。大的叫作“立地太岁”阮小二,中间的叫作“短命二郎”阮小五,小的那个叫作“活阎罗”阮小七。
阮小七叫来店家,问:“店里有甚好下口?”
店家道:“今日新宰了一头黄牛,花糕一般肥的好肉!”
阮小二道:“大块切十斤来。还要一瓮酒,一对大鸡,时鲜的菜蔬。”
阮小五道:“荒村野店,没甚孝顺二位先生。十斤怎够吃?切二十斤却来说话!”
阮小二道:“说的是。我船上还有半桶小活鱼,也去把来做下酒菜。”
吴用此时站起来按住他俩肩头,道:“不劳你几位费心,且坐下。有甚么只管店里叫来,酒钱我一发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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