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突然传来小歪惶急的喊声:“五叔,快救俺!”
小歪跟在大人后面,越打胆子越大,竟然单挑一个持刀倭寇。只一个照面,他的花枪就被打落在地。他见势头不妙,扭头就往回跑,谁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倭寇已经杀红了眼,急赶两步,扬起倭刀要将他一劈两段。
小歪和杨五郎的交情最好,两人睡觉也在一个被窝里。杨五郎喜欢淘气小孩,以弥补自己懦弱的天性。因此,危急时刻,小歪的本能反应是先喊“五叔救命”。
杨五郎抱着戒刀来回乱撞,哪里安全他就出现在哪里。今天这场恶战,他和果儿是唯一没有受伤的逍遥人士。看到小歪身处险境,他惊出了一头冷汗,连忙扯出弹弓,在倭刀劈下的一刹那打出一颗小卵石。倭寇被打断了鼻梁骨,捂住鼻子蹲了下来。窦老六疾步抢上来,刚想结果这条狗命,斜刺里却冲出几个倭寇,把他逼回到阵营里。
“叫你别乱跑!”窦老六呵斥了小歪两句,却没注意到小夏的踪影。
唐顺风紧紧护着果儿,眼看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再不果断出手,到最后可能要独自面对群狼了。他长啸一声,身形像蛇一般游走,冲进倭寇群中闪转腾挪,一手挥洒软筋散,一手劈砍迷倒的倭寇。他像平地陡起的一阵龙卷风,身形飘忽不定,所过之处倭寇如醉如痴,纷纷瘫倒,如同中了法术一般。可惜,软筋散只起催眠作用,不能直接杀死敌人。他身上有致命的毒物,却都是水溶粉末,在这种情况下无法使用。
经过唐顺风的一阵强力催眠,攻击伤兵的倭寇四散逃开,这才化解了一场危机。
胡三麻看在眼里,想不出照明有这样的武功为何还来拜师?他也没时间胡思乱想,队伍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僧兵队伍又往前冲了一段路程,眼看杨庄在望,倏地,树林后又转出一队倭寇。小次郎坐在凉轿上,看出这些和尚精疲力竭,已是强弩之末,下令他的侍卫队横插过去,拦在和尚与杨庄之间,彻底消灭这队难缠的对手!他今天拼劲了血本,二百多手下缠斗一下午,被这些和尚猛打猛冲,竟然死伤了一大半,让他痛心不已。
小次郎的侍卫有十几个,都是刀法凶悍的老倭寇。他们在僧兵前方排成一条线,摆出各种造型。仅凭这种以逸待劳的态势,疲惫不堪的僧兵已经凶多吉少。
“最后一里地,咬牙冲过去,不要丢下受伤的兄弟。”胡三麻鼓舞大伙的士气,但他心里却凉嗖嗖的。那个村庄看起来是空的,即便冲进去,没人接应仍是死路一条。何况,眼前这十几个倭寇都不是善茬,能否过得了他们这一关都很难说。他最心痛的是果儿,难道就这样没了?不过,看来照明对果儿情有独钟,否则不会那样拼死去保护她,或许最后关头,只有这个照明能救出果儿。
果儿突然叫了一声:“小夏呢?小夏姐不见了。”
窦老六这才想起来,已经半天没有看见小夏的身影。“哎呀!”他痛惜地一拍大腿,对陈氏说,“你看着小歪,俺去找小夏。”
陈氏拽住他的袖子,早已经泪流满面。“你去送死啊!后面还有好几十倭寇呢。俺早就发觉小夏不见了,可俺不敢吭声。现如今,把小歪保护好才是一等大事。”
窦老六痛悔地长叹一声,“没想到,先把小夏没了。俺悔死了,带你们娘俩来干啥!”
人心惶惶,谁也顾不上劝慰他两口,都在暗自叹气。
月空擦净脸上的血,瞪起一对大眼,对大伙说:“俺月空今天功德圆满,一定舍出这条命救得大家出去。大伙冲!”
他一马当先,率先向拦路的倭寇杀过去。没冲到倭寇面前,却被田埂绊了一跤,扑倒在麦田中。他今天出力最多,精力已经耗尽了。
众人跟在他后面,见他倒地,都惊喊一声,顿时觉得逃生无望,天昏地暗。
倭寇见众人失了勇气,都在原地踌躇不前,索性一阵撕嚎,挥舞倭刀跳跃过来,像一只只恶狼,快捷无比。
“罢了罢了!这里就是大伙的坟地,死就死到一起吧!”胡三麻仰天长叹,沉重地盯了果儿一眼,又看了唐顺风一眼。
唐顺风紧张地摸索腰间的药囊,发现软筋散和七里香已经用完,只剩下鼻儿翘。一道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下来,“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众人惶恐之际,正要做最后的抵抗——
“嗖——”
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射穿一个倭寇的头颅。倭寇一声没吭,直接摔进麦田中。
与此同时,桑树后面突然闪出二三十个奇装异服的精悍汉子,他们舞动各种杂门兵器,从不同方向冲杀过来。他们并不叫喊,动作沉着敏捷,豹子一样直扑各自预定的目标。
僧兵们看呆了,只觉得这是菩萨派来的天兵天将,像一股股无声的风,犁出一道道麦浪,瞬间就杀到眼前。倭寇吃了一惊,连忙转身迎敌。没有嘶喊,没有哀嚎,这是强手之间的较量。短暂的兵器碰撞后,活着的倭寇开始向他们的大队没命地奔跑。
一个可怕的弓箭手,谁也没看见他在哪里。他的箭犀利硬朗,几乎箭不虚发,每一箭都是贯穿倭寇的后脑。
常小酒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激动地大喊:“这是康昭大哥的箭法。他们是三十六天罡!”
众人一阵欣慰,纷纷念起阿弥陀佛。他们在瓜洲渡曾经和三十六天罡不期而遇,对方的侠名和武功令他们无比钦佩和折服。
三十六天罡没有停顿,继续追杀倭寇。小次郎连忙让手下摆出蝴蝶阵,猬集成一团妄图顽抗。三十六天罡不知道倭寇的底细,并没有强行进攻,而是远远地和对方相对峙。
这时,关仲谋摇着扇子走出桑树,魏牛头和康昭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众人逃出生天,连忙搀扶满地的伤员。胡三麻领着常小酒,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来到关仲谋面前,一声没吭,先趴在地下连连叩头。
关仲谋对这些落难的僧兵瞧也没瞧一眼,径直走到果儿身边,无比温柔地把她款款搀扶起来,“小娘子,你受惊了。”
果儿惊乱地抬起头,被关仲谋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连忙又低下头。果儿受了一下午惊吓,面容惨白,云鬓凌乱,花容已经失色。
看到果儿这副模样,关仲谋顿觉失望。便转回头,淡淡地问大伙:“你们这些人是哪里的百姓?”
常小酒抬起头回答:“俺们是少林的僧兵,今天被倭寇合围,苦战了一下午,幸亏大公子解救,否则都要死在此地了。”
三十六天罡感到惊讶,都回头看他俩,觉得不可思议。少林僧兵在江南打击倭寇,声威显赫,这队僧兵怎么这般狼狈?
关仲谋冷笑一声,“我救了你们,你们可知恩否?”
胡三麻说:“关公子的大恩大德,俺们没齿难忘。”
关仲谋说:“既然如此,你们回去可要多多宣扬,才算不埋没我这些弟兄的功劳。”
“一定一定。”胡三麻连声答应,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关仲谋太过傲慢,这些报恩的要求也太露骨了。
众人扶着伤兵进了杨庄,三十六天罡放弃了和小次郎的对峙,也跟着进来,关上了杨庄的大门。
关仲谋在江湖上率性而为,最喜欢做一些肃正风化的趣事,到处打击不尊重妇女的地痞无赖,被人们称作护花公子。他在江南追捕淫贼王三花,听到风声,说王三花躲在杨庄一带,便带着三十六天罡兴冲冲地来到杨庄。在庄外,他看见正和倭寇苦战的僧兵,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大老远的,他一眼看见了娇弱的果儿,像狂风中的嫩柳,顷刻间便会香消玉殒。他顿时焦急万分,立刻指挥三十六天罡出手,救下了这伙人。
杨庄的全称叫杨阁老庄,这是杨阁老留给子孙的一座庄园,四周有一圈高大的围墙。庄园里的宅院环环相扣,后面还有一座大花园。可是今天,诺大的庄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像是集体蒸发了,或是遭到倭寇的袭扰,全部出去逃难了。
僧兵全部带伤,伤重的都摆在宽敞的堂屋里,大伙忙着敷药包扎,关仲谋有点不甘心,带着魏牛头和郝人杰站在一旁看热闹,眼光不时在果儿身上飘来飘去。
赵八爷对关仲谋感恩戴德,存心讨好他,指着天性对关仲谋说:“这位是天员……”
他本来想说“这位是天员大师的弟弟天性”,是想引起关仲谋的重视。但他话说到半截又一想,今天这么狼狈不堪,提起天员大师的弟弟,有损天员的威名,因此又把话咽了回去。
谁也没想到,他多此一举的讨好,反而给大家带来了又一番磨难。
关仲谋脸色一变,惊问:“这是天员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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