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几个赶路的黄衣僧人猝不及防,全成了落汤鸡。
一个僧人脱下僧衣,举到白眉老僧头上为他遮雨。另一个僧人透过雨雾,发现不远处有座凉亭,便对白眉老僧说:“上人,凉亭可以避雨。”
白眉老僧紧皱眉头,目不斜视,只顾向前赶路。陪伴他的僧人们知道上人内心焦急,根本无暇顾及身外之事,只好抹去脸上的雨水,硬着头皮在雨中行走。
一行人翻过山冈,迎面碰上一个僧人,身披蓑衣,手柱禅杖,正在雨中独行。双方一照面,僧人面露喜色,连忙迎上前给白眉老僧行礼:“上人,弟子正要去泰安等您。”
白眉老僧边走边问:“月池,你探听到什么消息?”
月池回答:“情况不妙,万花庄一口咬定是那八个僧兵打死了大公子关仲谋。”
白眉老僧问:“他们是否虐待那些僧兵?”
月池说:“他们看守严密,弟子没有见到人,进了这虎穴,想来是要吃点苦头的。”
陪伴白眉老僧的中年僧人说:“关公子号称小孟尝,武功盖世,号称单刀天下第一,狼牙棒天下第一,一手泰山剑出神入化、举世无双,打遍天下无敌手。手下又有三十六天罡相伴,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说僧兵打死他,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白眉老僧感叹道:“这八个僧兵我都认识,平心而论,只是平常家数,并没有出众的手段,以他们的武功根本不是关公子的对手。更何况,他们已经还俗了,何苦招惹武林盟主的儿子?其中必有蹊跷。”
月池说:“正如上人所言,这些僧兵不承认是他们打死的关公子。”
白眉老僧问:“他们怎么说?”
月池抹了一把脸,迟疑着说:“他们说,关公子是被一头驴子踢死的。”
众僧一愣,不由得停下脚步,都感到疑惑,又觉得稀奇。
“荒唐!关公子绝世武功怎会被驴子踢死?”
“这是我在庄内听到的,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一个僧人笑着说:“堂堂的万花庄关少侠竟会死在驴子蹄下,这难道就是因果报应?我佛慈悲,真是闻所未闻。”
中年僧人说:“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这下,万花庄只管去找驴子的主人问罪就是,我们的僧兵有救了。”
没等大家的心情放松下来,月池接着说:“驴子的主人也是僧兵……”
“啊?”大家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个僧兵现在何处?也被抓来了吗?”中年僧人焦急地问。
月池说:“那个僧兵先前在江南平倭,已经战死了。”
“这样说来,那驴子没有主人?”
月池说:“好像是的。”
中年僧人转过身,对白眉老僧说:“上人,关公子被一头无主之驴踢杀,这纯属意外,非凡人所能料见。关天刃可以杀死肇事的驴子,替他儿子偿还孽债。咱们救出这八个僧兵有指望了。”
白眉老僧摇摇头,“关天刃岂是三岁孩童,会相信这种托辞?恐怕没那么简单!他雄霸武林三十年,正要将家业、名望、盟主地位传给关公子,孰料这孩子这样短命,一腔热望全化为泡影,你想他杀一头驴子能泄恨吗?即便关公子真是被一头驴子意外踢杀,他也会百般刁难,拉几个无辜人给他儿子陪葬。”
中年僧人倒吸一口凉气,“上人所言极是,想救出这八个僧兵,当真不是容易的事。”
众人在雨中紧张思索了一会,白眉老僧对大家说:“这八个僧兵本是良家百姓,出于一片赤诚,抛家舍业报效山门,随老衲在江南征战一场,不知受了多少苦累,也没得到一丝好处。他们如今陷于危难,老衲岂能坐视不管?如果关公子真是死于他们之手,是他们自作自受,老衲只好替他们念经超度。如果他们是被万花庄冤枉的,老衲拼着少林和万花庄血拼一场,也要救出他们的性命。你等意下如何?”
僧人们说:“全凭上人做主,弟子谨遵法令。”
白眉老僧吩咐几个僧人:“老衲此番去万花庄救人,料想不会顺利,免不了大动一番干戈,你几个去四下里联络山门僧人,备齐器械前来应援,人越多越好,这样关天刃或许有所忌惮,不能肆意行凶。”
几个僧人领命散去,白眉老僧吩咐月池:“你去万花庄提前报知,少林僧人宗书接到关老庄主书信,前来洽谈要事。”
少林僧人宗书,正是大名鼎鼎的小山上人。
小山上人法名宗书,字小山,是少林历史上出名的大德高僧。少林寺前现有两块雕凿的巨石,据说是旗杆插座,正是小山上人领兵抗倭有功,嘉靖皇帝特赐在山门前树立双旗杆以示嘉奖,因此流传下来的。
几天前,小山上人接到万花庄大总管一封急信,说八个少林僧兵在苏州报恩寺杀害庄主关天刃的大公子关仲谋,目前已经擒获到万花庄。鉴于万花庄和少林素来和睦,同为武林两大门派,关天刃强忍杀子之仇,遍请武林名宿前去万花庄,以辨清事件的是非曲直。
小山上人看完信件大吃一惊,因为这八个僧兵不是正宗的寺院武僧,而是临时征入山门的俗家弟子。半年前,他们随着小山上人在江南平剿倭寇,出生入死,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前不久,朝廷降旨,命令少林僧兵撤回本寺,小山上人亲**勉了这些俗家僧兵,并准许他们还俗回家。从时间上推算,他们正要离开江南,没料想竟会闯下这场大祸!
少林建寺千年,到了有明一代,僧兵频频被朝廷征调,派赴各地参与征战。小山上人曾经三次带领僧兵出征,最近这次是奉旨平剿江南倭寇之患。朝廷要求少林出兵一千,少林寺连同寺里的老弱病残,才勉强凑出八百人。没奈何,圣命难违,只好临时征召二百个俗家弟子凑足人数。这些俗家弟子都是登封洛阳一带的良民百姓,拖家带口,有家有业,只凭一腔热血就做了临时僧兵。小山上人非常感动,知道他们年龄大,武艺平常,在战场上轻易不让他们涉入险境。尽管如此,僧兵也是伤亡惨重,令上人非常痛心。
好容易等到凯旋班师,小山上人刚松了一口气,竟然收到这封信件,不由得为这些僧兵捏了一把汗,因为他们惹了当今武林谁也惹不起的最强大最难缠的势力。
万花庄,当今武林第一大派。万花庄主关天刃,号称武林盟主,北六省镖师行总镖头,暗地里被称为直鲁豫地面绿林总瓢把子。关天刃出身泰山剑派,虽不是泰山派掌门,却实际控制了泰山派,昔日的死对头嵩山派、华山派也被他收服,死心塌地成为他的门下走狗。万花庄和各地山匪路霸暗中勾结,因此控制了北六省所有镖行,财源滚滚,日进万金,有财力在庄内豢养上百名顶尖高手。前些年,老贼黑心秤盗挖襄阳古墓,发掘出九阴真经,抄写了十几套,到处高价兜售。万花庄花费巨资买到了一套全本,可以修炼到最高的第九重功法。据说目前武林中修炼九阴真经的人多达四十位,其中万花庄就占了一半,可见它的实力雄厚,不是一般门派可以想象的。
不可一世的关天刃一生纵横江湖,眼见霸业初定,正想在今年秋天武林大会上把盟主宝座交给儿子关仲谋,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命陨苏州报恩寺,关天刃绝望与暴怒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八个僧兵已经还俗,本可以安然返乡继续做他的良民百姓,怎么竟会和叱咤江湖的关仲谋产生纠纷,不明不白地陷入关仲谋的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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