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去之前对你甚是不放心,你为先帝所忌恨,又与太傅、太后皆不和睦……”
“舅舅。”慕容垂蹙眉:“都是从前的事了,提来做什么?自段妃之后,我这身上哪里还有从前的影子?”
“罪妇段氏。”兰建提醒道。
慕容垂低头不语。
“此次你出战桓温,功高过天,乐安王在陛下面前生事,而恰巧陛下素来因先帝的缘故对你分外忌惮,此刻恐怕对乐安王是言听计从啊。”兰建说。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也不求在他们那里有何功劳,但求无过而已。”慕容垂挑眉答道。
“如何?”兰建摇头笑道:“只是此刻太后与上庸王已密谋要除掉你,一旦事成,陛下那边,的确是不能如何?”
“什么?他们以什么做借口……”
兰建不语,慕容垂也自行缄了口,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叹了一口气。
“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杀了乐安王与上庸王,把住朝政,如此一来,太后与陛下再怎么怨恨你,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兰建说。
慕容垂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室内一片骇人的寂静,大风吹来,狠狠地拍打着窗户。
慕容垂眼睫动了动,从袖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抚上自己的口唇,摸索了半天,寻到了那一处缺口,蓦地心中除了左右度量盘算,又多出些莫名的失落情绪。
“阿六敦,你别笑,你一笑,我就想起你那缺牙。”
“陛下,看见你这样,我忍不住要笑,怎么样?这个借口,足够你死前治我的罪了吧?”
“唉……朕不治你的罪,咱们可是骨肉之情,你小时候说什么来着?刎颈之交啊……。”
唉,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呢……
“吴王?”兰建看他久久抚着自己的唇齿不语,立时有些着急,一把老骨头连筋带皮地颤抖起来,又向着他磕了个头:“吴王啊,此事不能再犹豫了。”
慕容垂睁开眼睛,神情有些茫然淡漠,他微开了口,道:“骨肉相残,作乱为祸,我不忍。”
“吴王……”
“舅舅。”慕容垂抬起手来。
兰建幽幽地叹一口气,手撑着两边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朝慕容垂拜了一拜,起身时说:“王妃今日进宫见太后,回时必带太后赏赐的芸香,此芸香之中杂奇毒,女子熏衣无碍,但若为壮年男子闻见,其可致命。”
慕容垂送走了兰建,在府门前站了一站,竟将小可足浑从宫中回来的车架等了回来。车上的人乍看到他站在府门前翘首远望,有些自作多情地受宠若惊,小可足浑捧着太后的赏赐从车上下来,对慕容垂矮身道:“大王……”
说完这话见慕容麟还未下车,又悄悄伸头去小声唤慕容麟道:“贺麟,怎么了?快下来。”
慕容麟顺着车窗,冷冷地看着慕容垂,直到慕容垂也看向他,才悄无声息将眼移开,从车上一跃跳了下来,并未向慕容垂称呼,只是站在小可足浑的身边,盯着自己的靴子。
小可足浑蹙眉拉了拉他的袖子,慕容麟反而更向后退了一步。好在慕容垂心思不在他的身上,只盯着小可足浑手里的锦盒问:“这是何物?”
“这个?”小可足浑尴尬地笑了笑,迟疑一下将盒子藏到身后:“回大王,也没什么,太后赏赐的,女人家的东西……”
“拿来。”慕容垂冷冷地发出命令。
“什……大王?”小可足浑愣了愣,有些为难地将盒子又往身后塞了一塞。
“拿来。”声色更冷,像这天气里下的雨雪,时间长了在屋顶凝成的冰。
小可足浑抿了抿唇,强作出一幅笑脸来:“大王,天气凉,咱们进去说吧……”
慕容垂似乎是笑了一笑,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对自己从不待见的妻儿,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背到了身后去。
慕容麟盯着慕容垂的背影再次离去,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小可足浑眼中闪烁晶亮的泪珠,这一下子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浑身软软的那种无力,只想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而无力之后,自心底却又燃起了一股莫名的火焰,突突地烧到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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