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擦肩而过,一眼都不曾停驻,甚至还有一句压着声音的、低低的、冷冰冰的“滚回去”。
慕容垂背着他越走越远,直到他耳边再听不到那脚步声。
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干了他两颊的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他在他的面前还愈笑愈开怀……
“兄长……大哥……”张开嘴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眼下一块肿胀,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贺麟……”这一笑惊动了刚进屋里来的小可足浑,她向来有起夜来探望慕容麟的习惯,其实无非就是掖掖被角之类,再对着慕容麟的睡眼笑上一会。
今日她乍一进来便感到屋中冷飕飕的,一看是窗子未关,再一看原是慕容麟独自一人衣着单薄地坐在窗边。
小可足浑急匆匆从身上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慕容麟裹起来,又一边抓了他的手一边将窗子关上,埋怨着将他推搡上榻:“怎么坐在窗边?这么晚都不睡?你这是怎么了?万一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来,我看看——咦,贺麟,你哭了?”
慕容麟坐在榻上拥紧她大大的披风,湿湿的一双眸描着她一张紧张过度的脸不说话。
要是平常,她这样的唠叨,恐怕自己早就要烦死了吧。
“好了好了,我的贺麟不想说话便不说了……”小可足浑见他半晌不说话也不再问,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忙手忙脚地拽来被子、摆好枕。
慕容麟任她摆弄着,目光始终不离她,这一下倒让小可足浑尴尬,啼笑皆非地问他:“我的贺麟,你这是怎么了?盯着我看做什么?好了,闭上眼睛吧,早些睡下吧。”
“你去哪里?”慕容麟突然问。
小可足浑愣了一愣,答他:“我能去哪里?我也要回去睡下了。”
慕容麟不说话,只是从被中伸出了一只手来,拽住她的袖子。
小可足浑一下子领悟了,一时说激动也不是,说感怀也不是,顾左右将眼中泪水咽下去,笑着说:“哎呀,外面太冷了,我也不想出去了,我今日便陪着我们贺麟,像你小时候一样,什么时候将你哄睡了,我再睡……贺麟,放心吧,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了。”
慕容麟眨了眨眼睛,手上依旧不放开,慢慢呼出一口气去,总算闭上了眼睛。
“前线大捷!”
慕容冲一下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推了一把身边睡得东倒西歪的慕容凤和慕容泓。
“什么!先头部队还没出发!”慕容凤还未睡醒,被这样一推登时站了起来,却不巧正磕到了脑袋。
“你先醒醒。”慕容冲没心情笑他,指着窗外静静地等着听声音,不再言语。
果真不一会儿伴着一阵马蹄声方才那声音更大了一些——
“前线大捷!”
桓温败退,丢盔卸甲、弃兵焚舟,从陆路仓皇而还。
慕容评命下人开了一扇窗,正巧一片枯黄的落叶从树上飘飘忽忽被风送进屋子里来。
“乐安王呢?”
“大王,乐安王自然是在自己府上呢,怎么?可要派人去请他?”
“不必,不必。这送报的嗓门这么大,还怕传不到乐安王的府上去?”慕容评摇头道,又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风声问:“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啊?”
“大王……什么动静都没有啊……”
“错了,错了。”慕容评说:“是树叶落了的动静,不信你去把窗子都打开。”
下人答了一声“是”,起身将慕容评面前的窗子一一打开,果然看见一棵大树,半边黄叶已落秃了。
“咦……这树仿佛前几日还枝叶葱翠繁茂,一夜之间竟成了这样。”
“吴王什么时候回来?”慕容评问。
“想必在前边安排妥当了,就会回来了吧。”
“你等着看吧,到那时候,恐怕这另一边的树叶也要掉光喽。”
“大王真是在说笑呢,吴王再怎么快,也不能那么快回来,这树到他回来时必然是已经落上雪了。”
“你又不懂了。”慕容评笑道。
“是……大王,我愚钝。”
慕容评起身,亲自将那些窗合上,坐回了座上,有人替他围上披衣。
“唉,老了啊……”
“大王,您不老,咱们大燕国,还指望着大王您呢。”
慕容评睃了他一眼,手抚上须子:“话不能如此说,此次大司马该是功劳不小,我这孙子一辈的青年才俊,可都是个个大有作为啊。”
“大王。”外面来了通报:“乐安王来了。”
“你瞧。”慕容评笑弯了眼:“这不就来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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