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臧在城中踱着着急的步子,时不时朝门外看一眼。
摘下头顶上笨重的兜鍪抱在侧怀,手背向头顶探了一探,果得了汗湿如雨。索性将兜鍪搁在桌上,长长的缨饰轻颤,像感到了主人的急怒似的。
初战不捷,身后粮草辎重供应不及,士气低迷,军中将士大都萎缩忧惧,于是接下来几仗也遭连连退败,终是只能退守城关。
慕容臧抬头看了一眼悬挂着的一幅地图,若此关守不住,桓温大军恐怕直入武阳,这样下去,非但兖州,邺城都将危在旦夕。
“大都督!”
从门外响起衣甲层层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慕容臧蓦地回过头来,那人看来也是着急,方才听声音像在门外,此刻已跪在他面前了。
“李将军,如何?是不是粮饷到了?”
李凤黯然,轻轻冲他摇了摇头。
慕容臧合了薄唇,牙关咬紧上下厮磨,发出咯咯的声响。
“难道我的信没有带到?”慕容臧压低了嗓音问,自喉间含着怒意,面色冰冷,活像把一盆沉静的水搁在烈火上烤,他又问:“还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不……”
“桓温日日在城外叫战,可知我为何坚守不出?”慕容臧一下掀了一张案,他方才搁下的兜鍪顺着便滚到地上,几圈之后到了李凤的膝下定住。
慕容臧吸了一口气:“这次是什么借口?”
“太傅说……后方遇暴雨,道路阻断,恐怕要延误一时片刻,叫大都督稍安勿躁——”
“暴雨?道路阻断?一时片刻?”慕容臧露出讽意,重复完这些字句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古兵马不动、粮草先行,如今我军自与桓温初战以来,粮饷便一直供应不上,即便是狼,饥饿之时又怎能与虎交战?”
“这……”
慕容臧突然冷笑一声:“我恐怕这粮饷不是未出运,而是都运到太傅的库里了!”
“大都督……”
慕容臧闭了闭眼,突然有些无力,手上颤抖着摸上侧翻的案角,缓缓地坐到地上去。
李凤看见他的样子也赶紧站起来扶他,慕容臧坐下后将整个脑袋埋进膝间,以手绷着脑袋,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年轻?是……太年轻了。
又是深深地吸一口气,这次竟带出些鼻间抽抽搭搭的动静,再想将这口气吐出来时只觉得鼻中堵塞,大开口匀了这一下,慕容臧缓缓抬起头,转了个身,抬头又看向那副地图。
“李将军。”
“是,大都督。”
“劳烦你再回去一趟,只说晋军强盛,势不可挡,我为将无能,只能……帅兵再退。”
慕容冲翻箱倒柜地总算在一众藏品中找到了几件趁他心意的,他从地上站起来,将选好的摆在几步开外的案上,又陷入了困惑。
“哎,你说,贺麟是会喜欢这切玉石的指环,还是这凤纹的玉珩?”慕容冲向旁边的下人问道:“还是两个都送?嗯等等……这佩玉要送一套的,你再去帮我找找其余的。”
那下人答了一声“是”,又钻进了方才被慕容冲翻乱的那一堆东西里。
慕容冲又低头仔细比量了比量,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人恭恭敬敬向他报道:“大王,吴王府的小郎君来了。”
慕容麟在府门外只等了一小片刻,就被一阵风一样冲出来的慕容冲抓住了双手引进了府里。
“你们这是怎么办事的?”慕容冲一边攥着慕容麟的手一边皱眉对几个下人说:“以后贺麟来咱们府上,你们都要最恭敬地迎进来,怎么还能让他在外面等?”
“又不是冬天,我等等怕什么?”慕容麟回握了他的手,慕容冲平了气息冲着他笑起来,又对他说:“你是第一次来我府上吧,走,我带你到处看看。”
慕容麟这才放眼去看慕容冲的中山王府,他方才在外面时便觉得这一座府邸气势恢宏,倒真的不输给皇宫,只是彼时他正紧张地把见到慕容冲后该说的话一遍遍用脑子过,没心思细看,进来时也只乖顺地看慕容冲一人。
“真凉快。”慕容麟随着慕容冲躲到他院里的几棵梧桐树下,两人脱下靴子来将脚浸在潺潺的水中,迎面还有风吹来,似乎一刻就到了秋日。
“这一处夏日待着最好。”慕容冲说,待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枚小东西来塞进慕容麟的手里:“这是给你的,你可不准不要。”
慕容麟一惊,打开手来看到的就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指环,做工甚是精细,材质也与其他凡品大有不同。素来听闻当今太后极其疼爱幼子中山王,什么样的宝贝在他这里都能见到,从前只过一过耳朵,今日是真的见识到了。
“这是什么做的?”慕容麟瞪大了眼睛左左右右地打量着手里的东西。
“切玉石做的。”慕容冲回答:“就是可以把玉切碎的石头。”
“有这样的石头?”慕容麟抬头看着他:“我从来不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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