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火车将进上海，志鸿见车站前铁路两边跟别的城市并没什么两样儿，路旁更有无数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发泡饭盒，仿佛是欢迎外地客人的旗帜般飘扬。出了站，志鸿也没人接，按照姐姐给的地址，坐了地铁之后又换公交。沿途并没太在意高楼大厦，到处人挤人的情况却着实让志鸿感慨计划生育政策当早些实行，又幸运自己是差点儿被“计划掉”的一代。

没费太大周折，找到了靠近桃林路的一个老式小区，下了车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姐姐出来接他了。近两年没见，也没大的变化，平时经常通电话，现在反到没多少话讲，就直接进了姐姐的房子。

一进门就感到姐姐电话里讲的不全是推辞，所谓两室的房子，还是志鸿来之前特意租的大的，主屋已显局促，小卧室除了张床，已经几乎无法再摆别的了，两房之间的过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走。志鸿也无意在此久留，只当是暂栖之所，他知道，上海的屋檐下是低头也不行的，何况志鸿的头总是低不下。

今天是休息日，姐姐准备了几个菜，志鸿刚放下行李，姐姐就唤他来吃晚饭。姐夫还开了几听儿啤酒，两个人喝着，扯些闲话之后，姐姐在旁边开始吹风，什么，现在上海的房价飞涨，她们前些日子买了套房子，贷款贷了很多，还有将近一年才能交房，现在这房子是你姐夫找的，他跟房东比较熟，房租相对便宜，每月1200块，志鸿先住小间，房租就交500，伙食费每人每月交200，水电费就从伙食费里出，这样计算着生活是上海的规则，等等，直白得让志鸿喝着啤酒觉得太苦。吃完晚饭，又坐了一会儿，志鸿就说：“我有点儿累了，先去收拾下行李就休息了。”

来到自己屋里，原本也没带多少家什，收拾起来也方便，而且，真是感觉累了。想想，火车刚刚到站就发了短信给陈亦馨，父母那边，姐姐也打了电话过去汇报，志鸿就躺在床上，猜陈亦馨此刻应该还没睡，想打电话过去，又怕自己这边讲话声音大了，姐姐那边听到或许会生出许多闲话来，就写了条短信息：“大上海的一小角落里，我正躺在床上想着你！奢求这一刻你也在想着我！或者跟我汇报下一天的生活更好：)否则我打电话过去！”

等了一小会儿，信息回过来：“小西安的一大宿舍里，我正躺床上吃零食，忽收到条酸溜短信，比我的话梅干儿还酸。本计划想你，已取消。不要打电话，移动不需要你捐款！”志鸿正看着，又收到一条，“今天跟魏薇去逛街，她买了好多衣服，我买了一小件儿，哼！到了上海花钱地方会很多，我就省省吧！你快去睡，尽早去几家公司面试，另外，不得去玩电动游戏！”志鸿就回道：“遵命！你也别总严以律我，宽以待己：)现在，我奉命睡觉。另外，就把长脚兔兔当我，抱抱吧！”瞬间又收到MISSCALL一个，这是志鸿和陈亦馨的暗号，是想念之意。手机放在旁边台子上，志鸿一天来车上、车下的劳顿带来的邀来了困意，迷迷糊中开始了上海第一眠！

第二天，志鸿醒来，见厨房里没有早点，就出去转了转，买了些包子、豆浆回来，姐姐、姐夫二人也起床了，见志鸿买了许多早点，就问：“你买这么多早点干什么？我们上班时都不在家吃早饭的，一般路上买了坐车吃，这样能节省时间。”

“那你们就带上吧。”

“好！我们这就走，你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出门记得带钥匙，出去坐车线路要查好，有事情就打我电话。”

稍倾，二人匆匆赶去上班了。志鸿对上海上下班时的拥挤早有耳闻，想想就打怵，决心今天先不去凑这热闹，先打了个MISSCALL给陈亦馨，权当闹钟用，心里想着，“这丫头一向不会照顾自己，现在又没课了，定在床上懒着。”

吃过早饭，志鸿去了网吧，看了一下邮箱，给几家公司打了电话，仔细查了地图，把乘车线路记在本子上，一上午就过去了。出了网吧，街头随便吃了顿盖浇饭，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忙着面试，进展情况不断地跟陈亦馨汇报——有一家做灯具的贸易公司要招人派到海外去工作，自己先答应了。志鸿来上海志在天下，这“天下”当然不排除海外，不过，虽说得这么高，其实心里想的还是钱，工作两年下来，阅历告诉他没钱什么都不成，去外面赚大钱，那是再好不过。

当然，还没最后确定，他只跟陈亦馨顺便提了一下，说是这公司准备派人去迪拜，面试谈得还不错。陈亦馨倒是很新奇，说，“出国工作也是个挺好的选择”，志鸿也就放心了。

有两家公司的面试有了结果，分别打来了电话谈了入职的具体时间，志鸿犹豫了一天，觉得出去一次机会着实难得，而且带陈亦馨出去应该也不是难事，就回复了那家贸易公司，谈定了。

上班前几天，志鸿仍经常去网吧，要不就在浦东闲逛，心想，“自己人生地疏的，要先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这天下午，他进网吧上网玩儿了一个多小时，就听见门口儿声音吵杂，回头看，只见几个警察“杀气腾腾”地进来，让有身份证的都“亮”出来，志鸿老实，还真就把身份证亮给了他们看，结果警察中一小个子穿黑风衣的“怪物”，像模像样地搜了志鸿的身，志鸿猜他是便衣。搜身完了，又让志鸿上警车，志鸿大不解，想讨个说法儿，问了句：“怎么回事呢？”

“黑风衣”仰起脸（他看人基本都需要仰着脸），目光狠得让志鸿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确实成了罪犯，“黑风衣”厉声说：“不用问，让你上车你就上！”志鸿只得放下性子，想想初来乍到的，不敢多说话，网吧里还有五六个人也被“请”上了警车，志鸿偷眼看那小个子“黑风衣”，衣服明显不合身也不合时节，短平头发愈发显得脑袋小，看着心下就很厌恶，但又觉着他是个“狠角色”，自己就有点儿怯，“他这等身材，如此模样，都‘混’进了警局，应该身手不凡，定属‘特招’进的，自己还好没惹他。”

志鸿平生第一次坐着这带栏杆儿的警车，心里的滋味就复杂了。车子七转八转终于停下了，出来看看，门口挂着上海公安局浦东分局金杨派出所的牌子，马上又被喝了进去。进了警局，手机先被收上去，训问了单位和住址，志鸿这才发现，进来的几个都是北方人，志鸿如实说了，自己还没上班，要住址，志鸿也报上了，然后被叫去白墙边上举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小黑牌，左、右、前地拍了三张照片，扫描了指纹之后，又被“请”进了居留间。同进的有个高个子长着“青春痘”的男孩子，看上去象个学生，脸上还挂着孩子气，却跟志鸿打趣说：“上海的‘条子’真霸道，连个理由都不给就抓人。”志鸿听了想笑，心想，“‘条子’这词儿用的还真是时候，绝对能调节气氛。”一问，果然是个将毕业的学生，志鸿跟这小子谈得来，两人就一起猜今天是怎么回事儿，都猜不出。过了一会儿，一个值班儿的老警察过来了，脸上还算和气，跟志鸿他们说话像闲聊，宽慰他们不用担心，这次是全市大搜查，北方人都要排查一下，因为前天出了事儿，志鸿这才想了起来，就问：“是不是新闻上报道的‘袭警案’？”老警察笑着答非所问：“没事儿的，你们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青春痘”并不知道这回事儿，想问个究竟，志鸿看看老警察的表情，也就不想介绍案情了。一会儿，手机发还下来，照样没给啥“说法”，志鸿他们又被“请”出了警局，这次却没车坐，只能走回家去，想想也不是啥光荣事儿，回到家里就没跟姐姐讲，直接吃晚饭，姐姐、姐夫也没多问，刚刚吃上一会儿，有人“咣，咣，咣”地砸门，志鸿坐在近门口处，就去开门，见一老妇人后面跟着一警察，老妇人开口就上海话，志鸿没听懂，她看志鸿发愣，就又普通话讲，“你是哪儿来的？什么时间到的？房子里住了几个人？”等等，志鸿这才明白，又来排查了，心下想：刚刚留了地址，就被追上门来，一股“无名业火”冲上脑门，劈头跟那老妇人吵了起来，“你们还有没有完了？今天已经把我抓进去盘问了两个多小时，这刚刚吃饭，又来了！”老妇人似乎听不懂志鸿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怎么敢跟自己如此说话，特别是自己身后还跟着一穿着“警皮”的，但气势已软下来，那警察过来说志鸿不要这么大火气，志鸿姐夫已冲过来跟老妇人用上海话客气地回答，志鸿则被姐姐拉回房间，姐夫在门口儿说了半天，志鸿听着姐夫大概讲的都是些道歉的客气话，一会儿，那两个人走了。回头，姐姐大声训斥志鸿，说不该跟人这样讲话，志鸿火往上撞，“我一老实合法的，凭什么没来由地被他们抓进去这一番，刚刚放出来这又追上门来。”这下又不得不把刚刚进了“局子”的丢人事儿讲了出来，说完，以为两个人应该会体谅一下自己，谁知姐姐几乎跳起来，手比划着大声骂着，“不管怎么说，你初来上海，就要守这里规矩，就要老实一点儿，这不比我们那里，这是法制社会，你要改改你的脾气。”志鸿很讨厌她这腔调，讥讽着，“莫非这里是租界？跟广大华人区不同？我没什么脾气，倒是你在跟我喊。”然后，不再听她咆哮，姐夫过来劝下了，志鸿心里暗暗叫苦，把个好好的晚上给搅和了，三人都没了胃口，收拾了一下桌子，志鸿回到自己屋里，心中咬牙恨那袭警的罪犯，害得自己跟着受罪，但同时竟然有些“佩服”那两位“汉子”，听说二比二的对打，结果两个警察都倒下了，难怪“黑风衣”之流看“志鸿们”时的眼神之毒辣。志鸿又觉自己未免太冲动了，犯不着这点儿事儿大动肝火，肚中又觉得饿得慌，才想起饭只吃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