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星待那老者去后,当即将两束芦苇抓在手中,密切注视北面动静,只待北面一现船队影踪,便将手中苇束在火上点燃,再以之引燃引线。他原是困乏慵懒,渴欲成眠,但此时专注之下,满怀睡意自然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只想:“金兵一旦船来,我只须点燃四条引线中的一条,便可引燃雷阵,但为保险起见,最好是将四条全部点燃,然后再进洞躲藏。”忽然心中一动:“啊哟,只怕不对!倘若一望见金兵便即烧线,那只能将前面的船队摧毁,其余的见势不妙,说不定便能即时逃开。是了,定是如此,否则的话,又何必布置小岛以南的雷阵呢。”想明此点,便即决定,待得将近一半的金兵战船经过小岛、整个船队的大部陷于雷阵后,再行点燃引线,如此便可将金兵船队一网打尽了。当下将火堆移入洞中,以免金兵经过时发现痕迹,再隐身洞内,透过岩石间的缝隙向外注视情况。
他容好身后,不过一刻,便听得那老者的声音自湖中传过来:“晨星,你在洞里么?”李晨星当即从洞中奔出,叫道:“老伯伯,我在这儿。”一句话说完,那老者已上得岛来。李晨星不禁一呆。原来那老者背上另行伏着一人,那人跃下地来,月光下瞧得分明,竟是丹山派的玄蓝道士。李晨星只见他目光缓缓望向自己,眼神之中并不像往日那般敌意深重,似乎还隐隐透出友善之意。李晨星出于本能的微一点头,但随即想起这道人往日对待自己的种种行径,今日还曾想杀了自己,简直是“罪大恶极”之至,当下重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与他目光相触。
但他跟着便又想起那老者今日教诲:须当宽容忠恕,以仁义之道待人。心想这玄蓝虽不知何故痛恨自己,但他丹山派一心抗金,总是“同道中人”,这时跟老伯伯前来,那么也算是“自己人”了,便觉自己适才的举动有些无礼。只是想起以往种种,总是难以释然。他暗中瞥了玄蓝一眼,只见他微微低头,眼光望向地下,脸上颇显尴尬之色,不由得也感不好意思。但若说就此揭过前嫌,却又极不甘心,心中更想:“你既已知道原先不对,怎又不明明白白的开口道歉?哼,我知道,你是自重身份,不愿向一个小孩子认错,可我还不稀罕呢。”言念及此,脸上又现愤愤不平之色。
要知他原是秉性偏激,度量殊不宽宏,今日虽得那老者教诲,又知玄蓝确是颇有修好之意,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时之间要他原谅一个以往切齿痛恨之人,实是千难万难。他又向那老者望去,却见他也正向自己望来,但目光与自己目光甫一接触,便迅即转了开去,脸上神气颇为古怪,似乎有些热切,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似乎是不安。他心中一奇,却见那老者已转过头去,长声一叹,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之情。他心中一震,心想:“我怎可令老伯伯伤心?好,为了老伯伯,我原谅你便了。”当下脱口道:“玄蓝道士,你好!这次金人出动水师,图谋你们丹山派,情势危险的紧,不过多亏老伯伯安排下巧计,已不碍事了。你……你快多谢老伯伯吧。”这几句话一出口,那是决心将以往过节一笔勾销了。那老者如释重负,脸上露出笑容,忽然间紧紧抱住李晨星,深情地道:“唔,好孩子,好孩子,可难为你了,唉!”语声竟已哽咽。李晨星只觉那老者身子微微颤抖,显是激动异常,不禁微觉奇怪,但随即想到:“原来老伯伯这般在意我是否原谅玄蓝。我先前倔强不肯低头,可大伤他老人家的心了。唉,当真万万不该!”伸手还抱那老者。
玄蓝一直偷眼瞧李晨星脸色,只见他面上满是愤恨之色,情知这小孩终究难以原谅自己,想要说什么表示歉意的话,却总觉拉不下脸来。正自尴尬,忽听他先行开口,倒也大出意料之外,当下说道:“是,只是辛老前辈的援手大德,不是用言语能谢的了的。”顿了一顿,续道:“我听辛老前辈说,今日之事,你……你也出了大力,因此我……我……那个……多谢了。嗯,还有,以前的事……我……”吞吞吐吐,难以为继。
李晨星淡淡一笑,说道:“过去的事,那也不必提了。”在那老者耳边笑道:“老伯伯,原来你也姓辛,那不是跟大英雄辛弃疾一个姓么?”那老者一呆,随即哈哈一笑,转回正题,说道:“晨星,你刚才因何躲入洞中?”李晨星将理由说了。那老者点头道:“不错,你能自行想到这点,那好得很。我适才走得匆忙,竟忘了提醒你此事。”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吗,那原也不用多说,以我们小晨星的聪明伶俐,又岂有想不到的?可见我老人家倒有先见之明,哈哈。”李晨星笑道:“惭愧,惭愧。老伯伯,不瞒你说,我可还真差一点没想到呢。你老人家是有先见,只是这次却不怎么明吧。”两人相对哈哈大笑。笑声中那老者取出丝绳,将李晨星置于背上。李晨星问道:“老伯伯,我猜咱们这是要去丹山,是吗?”那老者道;“不错。咦,你怎知道?嗯,你都想到了,可了不起啊。”口中说着话,已绑好了丝绳,向玄蓝道:“我这便过去瞧瞧。这里可就交给你了,一切小心在意。”玄蓝道:“是,请辛老前辈放心。今日得蒙老前辈大力援手,此恩此德,丹山派……”那老者挥了挥手,打断他话头,说道:“大家不是外人,何必说这等话?好了,我要去了。”跃入湖中,向南往丹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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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负着李晨星,向丹山快速行进。口中问道:“晨星,你怎知咱们要去丹山?你料事如神的本领,可越来越来叫人佩服啦。只怕诸葛亮复生,也要甘拜下风呢,哈哈。”李晨星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说到料事如神,谁又及得上老伯伯你?其时这也没什么难猜。老伯伯,我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好不好?”那老者笑道:“好,好,老伯伯洗耳恭听。”
李晨星便道:“咱们等候金船不至,南边却有船来,而老伯伯前去查探,却将玄蓝领来,那么定是丹山派前来偷袭金国的水师了,不,不是水师,是船队,丹山派不知金兵派出水师,要是知道的话,那也不敢来了,他们只是想来摧毁金兵过河的船只,这就容易是多。但此事要想成功,自然还须稳住上山挑战的完颜七弟子。因此……嗯……推想起来,当丹山派一听闻大军来袭,便像以往那样,准备坐船退往龟山,但随即完颜七弟子上山挑战,丹山派正好将计就计,与七个金人周旋的同时,便令玄蓝率领众弟子前来——对了,还有玄黄道士,这次率众前来的应该是玄蓝和玄黄两人,金人发兵后,那玄黄曾下山查探而遇上了玄蓝,两人回山后,想必丹山上已动起了手,他二人却不用卷入——玄蓝和玄黄遇到老伯伯,一听金兵这次竟出动了水师,自不免大吃一惊,但得知老伯伯已布下巧妙机关,此事万无一失后,又不免又惊又喜,又是感恩戴德。只是丹山那边则尚在与敌人周旋,令人放心不下,因此便想请老伯伯过去照护一下。而老伯伯你义……义薄云天,原是有此打算,自然是义……义……嗯,是义不容辞,也不用他们出口相求。再有嘛——”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续道:“那上山挑战的完颜七弟子之中,有一个金国王子十三郎,咱们此去将他捉到手,用来换取金国新式火药的秘方,岂非妙极?这不正是一……一……那个,一支箭设下两只鸟吗?”“义薄云天”、“义不容辞”、“一箭双雕”三个成语他曾听说书先生说过,前面两个倒能记住,“一箭双雕”的“雕”字却总是记不住。说完这番话,笑着扭头去瞧那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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