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竹俯首，雀儿归巢，风卷云起，片瓦低鸣。花园内小池涟漪，荷叶盛珠。
凌荷手中握伞，沿着小径点水前行。周围事物熟视无睹，前方一转，就见小亭之内，一人独酌。
她悄悄走到近前，从怀中掏出匕首。见李烨背着身，头也不回的喝着酒，双眼一闭用力的刺了下去。
当——，刀刃清鸣，小杯碎裂。李烨又拿起一支酒杯引壶倾酌。在他背后，凌荷咬了咬嘴唇，跺脚转身便走。
李烨盯着桌面，酒杯轻举在嘴旁，淡淡的说：“脚步声太大了，以为混在雨里我就听不到了么。不如你坐下来陪我喝两中如何，待我醉了岂不任你处置。”
凌荷闻言身子一顿，眼珠转动，扭身回来在李烨对面坐下。将匕首放在桌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李烨。
李烨淡淡一笑，斟了一杯酒，轻轻一弹杯子滑到凌荷面前，
李烨目光透过凌荷看着远方，“想杀我的人多了，但真能杀我的又有几人。你若想杀我，那就先了解我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他将杯举起，打量着凌荷，凌荷还是目不转睛盯着他，李烨一笑在她眼前晃了晃酒杯，凌荷才生硬的把酒杯端起，李烨伸来酒杯轻轻一磕，将酒一饮而尽。看了眼四周，“你以为我李烨生来就有这宅院么。我告诉你我没有，我当年食不果腹，还要多亏了项幽赏识才不至于饿死街头。项幽对我是有大恩大德。我李烨也不是没有良心之人。想当时，我一心一意只为报答他，只要是他吩咐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去办，哪怕项幽让我去死我也毫无怨言。”
又是一杯酒下肚。“就这样我一直在他身边待了六年，一路鲜血淋漓我都快忘了我是谁。直到有一天，对方是个高手。我两缠斗几百回合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一剑把他杀了，但我也因此身受重伤。我挣扎着回来，当我倒在门前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的路终于走到头了，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一杯又一杯，李烨摇着头，“现在想来也许我就那么死了该多好，可是我没死。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一个女人正帮我轻轻擦洗。我知道她，她是项幽的妹妹项诗凝。旁边还站着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韩若晨。她见我醒了，嫣然一笑。倒是若晨那小丫头愤愤不满的抱怨起来。我要起身，却发现手脚都不听使唤，急得满头大汗。只听她柔柔的对我说，‘别急，伤口再裂开可就难救了，你就安静的休养些时日，只需养伤便是。’伸手便将我按回床上。我心中一颤，无奈只得听从。”
李烨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来。“没想到，这一躺就是一个月，项幽偶尔来看望下我，其余的时间都是诗凝在旁陪伴。诗凝对我照顾的很仔细，我也给她讲讲外面的事儿，每次都把她逗得很开心。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伤一点点好转，不知怎的我反而越来越烦躁。我心说就这么一辈子躺下去该有多好。”
李烨仰起头喝了一口酒，酒杯落定。“那天午后，阳光格外的刺眼。诗凝高兴地跑来说我可以拆去绷带了。我心中一颤，心想看来这样美好的梦终于到了头。坐在镜前，看着绷带一寸寸剥去，肌肤已然痊愈。然而我的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我当时不知道，我的伤其实早在一周前就好了，是诗凝一直在拖延。剥去最后一寸绷带，诗凝竟然哭了。她抱住我，哽咽的说‘不要走’。顷刻，我仿佛听到了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融化了。我搂过她亲吻她，一切都那么自然。一番云雨之后，躺在床上我做了今生最重要的决定，我要娶她，我要向项幽提亲。”
“当天，我们手挽着手，来到项幽面前。没想到接到的不是他的祝福，而是他歇斯底里的怒火。从那时起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他跟前的一条狗！怎么能配的上他的妹妹。我跪在地上，诗凝在旁哭泣。项幽逼着我发誓从此不再见诗凝。我真的答应了，为的不是他而是诗凝。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命，从此以后我又做回了原来的我。”
“然而一个月之后，项幽忽然找到我说同意我和诗凝的亲事。我很诧异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诗凝已经有了身孕。我真的欣喜若狂，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然而我却全然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阴谋，他项幽会如此狠心的连他妹妹也不放过。”
“那天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我迫不及待的掀开诗凝的盖头。榻旁伊人红妆俏丽，我看的痴了。然而几滴泪珠挂在诗凝眼旁。我轻轻拂拭，尽我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不怕，以后有我。’没想到诗凝哭的更伤心了。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壶酒，轻声说道这是临行前哥哥托人送来的。说着她打开酒壶将酒一饮而尽。酒壶落地，她也倒在我的怀中，嘴中满是鲜血，她笑笑‘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你死，忘了我吧，不要怪我自私，不要恨我哥，帮我照顾好若晨。’这是她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有泪滑过李烨脸颊，手指骨节吱嘎作响，酒杯被捏的粉碎。“我怎会不恨，怎么可能忘了。我日里夜里都无法忘掉。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杀死项幽。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为我死去的妻儿祭奠。等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发现项幽没有活到我杀他的那天，他积怨已深。自我叛离之后处处受阻，最终不得不自刎谢罪。他死了，所以我的仇只能报在他的儿子身上！现如今项幽已无子孙在世，我也终于大仇得报。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何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快乐。”说着提起酒壶，咕咚咕咚仰头猛灌。
凌荷在冷冷的看着他，“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同情你么。”
李烨身子一顿，把酒壶放下。摇晃着身子眼神迷离，“同情？哈哈哈，我为何需要你的同情。”说着一把将桌子掀翻，东西碎了一地。起身指着凌荷，“我李烨在这个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说完回身一步一晃的往亭外走。
凌荷两手交叉，坐在凳上没动。目送着李烨离开，冷冷的喊道，“你最好能活到我杀你的那天，我可等不到你孩子出世。”
雨中，李烨背对凌荷伸出两根手指一指苍天。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