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鼻尖上已隐隐透出汗光,这屋子虽说暖和,还不至于热成那样。“回禀陛下,元大将军的画其实是在生前半年多时已有了。”
“哦?怎么,他那时画像做什么?”
“当时大将军说要率兵去平城,战场上生死难料,不定会有什么事发生,预先找微臣画下图像,说留个纪念。”
“看来这人有时真是有预感的。”魏王轻叹一声,忘了继续追问与真人不太像的问题。“他死时才32岁,风华正茂。”
宁贽在一旁听着,霍都说的事如果是真的,那更是奇怪,对着真人画,居然还只得个神似,这丹青国手未免太差劲了,浪得虚名。
最好的朋友之间未必没有秘密,宁贽觉得自己有些小看这个山羊胡子老头,他小眯缝眼眨巴着,看着忠诚坦荡,实则处处藏着事儿,或者还有不知道的。不过人家不说,不好强问。既然自己心里有这个疑问,与元泰最为熟悉的魏王早晚还会再提出这个问题。好在元泰人都死了,再怎么猜疑也没用,总不能把他从土里捞出来比较。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府门口石狮子旁,停着一辆青蓬马车,一个穿短装皮袄的车夫抱着马鞭,端端正正坐在车前,见有人在门口下车,略抬下头,眼神一步步跟着宁贽他们转。
第六感觉往往很准,有人盯着时,会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宁贽斜身侧转,正好与这车夫对视,一见之下,竟有些许亲切,恍若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在哪里见过。
宁贽对着他笑了一下,那人不闪不躲,却也没有半分回应的表现,依然是板着脸,想是被初冬的寒风吹到面瘫,连最起码的眉梢眼角抽搐一下都不肯。很好的一个车夫,没半分谄媚气。
仆从如此,主人必定不俗。进门时特意嘱咐豹雏,“天很冷,请王先生的车夫到门房暖和一下。
王赞先生已在府中等候多时,自从他归大魏,魏王觉得很有面子,有意让他担任身边辅臣,共参军机大事。可他偏偏不识抬举,不肯做官,只愿做个白衣卿相。
这么一说,魏王不好勉强,暂且让他散淡几日。王赞在城中没有寓所,御赐的宅子还没收拾好,先借住在城东一间庙里。闲着也是闲着,每日坐着马车,带女儿云裳到京城街市庙宇游玩,有时也到一些王爷和官宦人家听曲观舞,参加参加宴会。这么一来,更坐实了云裳的艳名。
背地里议论起来,京城官员普遍认为,这王赞没什么本事,浪得虚名,不是年纪大行事怪异,就是到洛阳来给女儿择婿,或是想让女儿出名,之后被选进宫。
宁贽与太子、哲王他们说起,也很奇怪,这王赞若没什么真本事,那传言中可安天下,又是怎么回事?有这样吹捧人的么?再说名气摆在那里,即便真没本事,安安静静地坐在朝堂上,给魏王做伴食宰相也行,没的自毁形象,借女邀宠,落个小人的名声。
眼下这人就在府中,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交往多才能知晓。
“霍先生,你猜他来会有什么事呢?如今朝庭政通人和,诸王的位分已定,有司各有专职人员,魏王要一个图有虚名的谋士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个名号,燕王千金买骏骨,刘玄德百金谢狼肉,要的就是一个好贤纳士的名声。
此人乃海内人望,十五年前,数国混战,动乱之际,曾传檄绿林各帮派,助王氏一族南迁会稽;十年前平城一战,魏王援军与贺兰部大将赫连铎铎混战之际,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却主动带领数百士民,扶伤救难,悬壶济世,救出几千濒死的双方兵士。
魏王当时就想让他在朝为官,可人家没有接受,只领了个‘义民’的称号。志存高远,心地良善,或为良相,或为名医。拉拢过来总比让给他人要好。”
霍都的分析不无道理,看着他一搭一闪的眼皮,精光四射的小绿豆眼。宁贽想,这老头不定有多少事瞒着自己,好在彼此知根知底,知道他瞒也是好意,该说的时还是会说的,且不必在意。
王赞此番来访,仍是寻常装扮,宽袂蓝布衣衫,束发,罩在外面的黑布面羊毛皮裘已然脱下,背着手在客厅里看屏风上的画,府里管事简博在一旁殷勤地做着解说。
“这张也是霍先生画的?”
“是啊,这张是长阳郡主生前请霍先生画的,漳水洛神。”
“果然是人物画高手,色调协调,画中女子眼波流动,身形婀娜,衣带游动,美得很。”
“先生久等了。”宁贽已进来,风跟着进来,扑入一缕寒气。
王赞拱手笑笑,“我也刚到,小女初到洛阳,在家无人相伴,听说大将军的千金鸣玉小姐恰好在京,特地过来拜望。”
“久闻先生教导有方,想必令千金也是满腹才华,若能常来走动,小玉也能学些知识,得到进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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