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跟母亲撒了谎,说我真去了北京,还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一年不到攒了两万多。
母亲说我不要你挣钱,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以后千万别乱跑了,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要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其实母亲也动过轻生的念头,在父亲去世以后,他曾经一个人跑到村口的河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最终还是没忍心,她相信我不久就会回来的,我已经失去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太可怜了。之后爷爷去世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说这个家彻底散了,她已经写好了遗嘱,如果我今年过年还不回来的话,她就真的投河自尽了。
我跟妈妈说,我回来了,以后我一定安安分分的,好好找个工作,攒点钱娶个老婆,咱家以后会好起来的。母亲相信了我的承诺。
之后我回到了原先上班的那个酒店,小刘还在那上班,他见到我很开心,也问了我很多,我编造了很多美好的故事,糊弄了他。小刘说干到过年就辞职了,他找了个女朋友,老丈人出资给他买了辆面包车,打算跟着老丈人做生意,算是倒插门吧,不过他说已经很知足了,不出意外今年过年就能结婚了,还让我一定要去喝他们的喜酒。
不过最终我还是没能喝上小刘的喜酒,在母亲那天给我送棉袄的路上摔伤后,我就辞去了酒店的工作,回家照顾母亲。后来母亲病好些了,我让母亲帮我说说,看能不能进她上班的水泥厂干活,母亲说那个活我干不来,况且我还读了四年大学,干那个活不让人笑话,我跟母亲说,我现在还有什么理由享受安逸,就让我在你们厂里干活吧,我想踏踏实实的。
母亲拗不过我,只得托人把我弄进了水泥厂,在员工食堂里当个小帮厨。
能每天陪在母亲身边,守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责任了。
那年元旦,我跟母亲说,我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当天去当天回。母亲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我答应母亲,说就去吃个饭而已,保证天黑之前回家。
那天我到了学校,可气的是那些同学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来参加聚会,只零零星星来了四五个同学,让我很生气,后来这次聚会不欢而散。
不过我见到了小薰,我们去了曾经上课的教室,那里空无一人。我们坐在一起,看着黑板,我问她,还记得我们上学那会儿,一天周末,我们来这间教室自习,那时候说是自习,其实是约会。我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江舟love季小薰1314。说等到2013年1月4号我们就结婚,你答应我了。你还说如果我敢变心,就是大王八,还用粉笔在我脸上写了“大王八”三个字,那时候真的好幸福,无忧无虑。
小薰说,是啊,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离我们约定的日子只有三天了。
之后我们长久地沉默。我们彼此心里都知道,那个日子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后来我和小薰去了学校对面一家重庆人开的饭馆吃饭,那里曾是我们一起打工的地方。老板娘还清楚地记得我们,还问我们结婚了没。我敷衍地笑笑说,快了。
我点了小薰最爱吃的酸菜鱼和鱼香茄子,还开玩笑地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因为每次发工资,我们总会点上这两样菜犒劳下自己。
吃饭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小薰,可是她没接,挂断后回了个短信。
我问她是谁打来的,怎么不接。
她说是以前的一个同学。
那顿饭很快就吃完了,我原本有一大堆话想跟她说,可是她一直低着头回短信。我没有问,几乎一个人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吃完饭后我问小薰要不要去侏罗纪公园玩一趟,以前我答应带你去的。
她说不用了,她已经去过,没有想象中的好玩,还是别浪费钱了。
我也没强求,送她去了车站,我们在候车室道别了,临走时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地问她:小薰,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要好好的。说完便转身进了检票口。
“你要好好的”,这是我们恋爱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每次放假回家,有一两个月见不到对方,她总会对我说你要好好的,而如今这句话,似乎成为了我们爱情的墓志铭。
我曾经是那么坚信,我们的爱情会像枯树的年轮一样,虽不规整,可还算圆满,而现在,我真的不得不相信,这段缘分,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我多么希望她能转身,左手叉腰,伸出带有灰色胎记的右手指着我说:你爱与不爱,我就在这里,不卑不亢!
可是命运就是那么奇怪,有些人,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点上,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了。
我跑出候车室,站在车站的出口,看着从车站里开出的每一辆车,希望能透过车窗再看一眼小薰,我等了两个小时,很多辆车过去了,我最终还是没能再看见她。
之后我一个人去了侏罗纪公园,还记得第一天来这座城市上学的时候就听人说这里最出名的景点就是侏罗纪公园,我一直满怀期待,哪天能来这里玩一趟,可是转眼六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来玩过。
我从售票处那里得知,公园四点就停止售票了,我还是来晚了。
我站在公园大门口,远处的过山车还在呼啸穿梭,还能清除地听见尖叫声。此时游客已经陆陆续续往外走了,他们带着海盗的帽子,古怪的玩具和各种纪念品,落幕的夕阳照在每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上。我站在那里,希望能分享他们的快乐,像一个饥饿的小孩,眼巴巴看着别人手里的汉堡。
渐渐地,天色暗下来,侏罗纪公园基本清场完毕,我也静静地离开了那里,一个让我向往六年的地方,就这样见了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母亲打来电话,焦急地问我怎么还没到家,我说中午几个同学在一起聚餐,喝得有点多,刚睡醒,我在这住一晚,明早回去。母亲一边埋怨我一边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明天无论如何要回来。
我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把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就允许我暂时忘记孤独吧,我与这个城市的缘分,也注定止于此了吧,今后,我不会再来这座城市了,不是恨它,而是太多辛酸和悲伤的记忆都与这个城市有关。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在保卫处那里找到我以前的自行车,和很多无人认领的自行车放在一起,用根生锈的铁链锁着,落满灰尘。我掏出所有证件,证明这辆车是我的,还好保安比较好说话,同意我把车推走。
我在学校的小河边洗干净车子,时隔两年,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那是我送给小薰的礼物,当时是在一家修车铺买回来的翻新车,一百三十块钱,每次周末,我都喜欢带着小薰绕着大学城转上好几圈,每次经过高低不平的地方,坐在后面的小薰都会被颠得叫出“哎呦喂!”
我笑着对她说,你应该叫“SUV”这样我将来就能买辆SUV汽车带着你兜风了,后来那傻丫头还真叫上了“SUV”。
我突发奇想,打算骑着这辆自行车回老家,100公里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是能赶回家的。就当为逝去的岁月、逝去的爱情举行一场葬礼吧。
因为我路不熟,白走了很多冤枉路,天黑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到家,母亲打了很多电话给我,我撒谎说火车晚点。
国道四周漆黑一片,荒无人烟,只有汽车经过的时候能为我带来短暂的光亮。
最后没办法,我想起了小刘,我打电话给他,他开着面包车来接我,路上,他说我这是自讨苦吃,我说你不懂,我是在做人生最后一件傻事。
车窗外,远处的村子还能依稀看见阑珊灯火,再后来就真的一片漆黑了,我曾经跟小薰开玩笑,说以后要骑着这辆车载你回我老家,把你迎娶过门,小薰开心地说好的呀,我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媳妇儿!
而现在,我庆幸没有带上你,天这么黑,你一定会害怕的。我们曾经设想过的种种美好,现实中却是那么经不起考验,就像这次旅途,我自己都迷失了,你没有跟我一起,应该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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