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樊消失的这些天里,方书佳也在心里想过…要不要主动过问一下,然而错过了开头的几天,便错过了最好的借口。
她又想起分别那天,肖樊表白时自己近乎“白痴”的冷漠表现,便更没理由问出口了……只有默默地把手机往沙发里一丢,继续埋头写着跟自己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的稿子。
纠结过最初的几天,便也能够表现得毫不在意了,书佳开始像往常的任何时候一样,一样地上班,下班,写稿,吃饭,睡觉。
可卫涵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方书佳装得再像,自己也能看出端倪来,好端端的,怎么就一提起肖樊她就默不吭声,一听见有肖樊的聚会她就加班、拉肚子了呢?就连自己计划了那么久的烧烤聚餐,也被她莫名其妙地给推掉了……卫涵的火辣性子可是忍不住…她向Jem下了死命令,让他横竖拐着弯儿地也得去找肖樊问个明白。
于是,Jem回来了,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卫涵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涵涵,你们这么做…是有点儿过了。”
Jem停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转过身叹了口气问:“你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怎么当初我说介绍的时候,没先告诉我一声呢?”
卫涵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向语快的她,竟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开始的时候,谁都以为这就是一件像翻书一样轻巧的事情,转个脸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解释。后来…情况好似变了一些,可大家也都觉得是件好事儿,都极力帮衬着,那时候去解释,又像是累赘,哪有好事儿还没促成,就反倒先泼冷水的道理呢?可事情到了今天,细想一下…又好像不知怎么解释,应该从何解释了……
卫涵简单跟Jem讲了最初的情况,请他无论如何,都再去肖樊那儿说解一番。Jem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他走过来抱着她,在耳边说着宽慰她的话,即使他心里也还有疑问,他也无法拒绝卫涵这种少有的…请求的语气。
可是卫涵还是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当晚,卫涵就敲响了书佳的门,她也总得先弄明白书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才好接着想办法。
从头至尾,书佳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卫涵性子爽利,追问她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想法。可此刻的书佳,于万千种理由的揣测过后,她的思绪终于落在了这一团自己未曾猜到…却又隐约在心底埋伏已久的棉花上…她落了地,却又软软地踩了个空。在她心里,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肖樊,她只是觉得,挺对不起卫涵和Jem的。
“娘娘,对不起。都怪我,还连累你跟Jem,让你们也添麻烦了。”
“喂!你脑子清不清楚啊?你跟我这儿道哪门子的歉?你去跟肖樊他解释一下啊。”卫涵着急地说。
书佳静默地听着,过了半响,才幽幽地开口道:“随他去吧,爱怎么想,都是他的事。”
卫涵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手一摔叹了口气说,“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了!就因为这吃窝边草儿的时候,‘作弊’最容易被发现!”听她这语气…倒像是在埋怨她自己…把这根“窝边草儿”,送到了书佳身边。
这两天,不知不觉间,树上的叶子又悄悄地落了满院。
晚上书佳采访回来,拖着步子,走在小区的院子里。双手习惯地插在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悠长,斑驳地映照在飘零的落叶上。
穿过一小片草坪,在接近楼栋的树下也立着一个人影,渐渐朝她走过来。书佳止了脚步,抬眼望着停在她面前的肖樊。
有些日子没见,他的身影像是清瘦了许多......
“嗨”,书佳先开口,静静地打了个招呼。
“嗨”。肖樊回应着,朗润的声音里多了几丝沙哑。
接着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这六七秒钟的静止,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悠长。
肖樊又走进了一步,他看着面前这双湖水般的眼睛,恍惚相信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猜测的俱是谬误…他多希望是这样。
“没有什么想告诉我吗?”他的声音在空气里颤抖了一下,他只想听她亲口说,哪怕这次是真的欺骗,他也愿意相信。
书佳迎上他的目光,眼波一转,又避开了这道灼人的光亮。她犹豫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问:“你去参观…巴黎歌剧院的地下暗湖了吗?”
肖樊的嘴角微搐了一下,划出一弯清冷的笑,“你的下一篇稿子,是关于巴黎歌剧院吗?”他深深地倒吸了口气,吞下周围这一片的凉意...她懂自己在说什么,又何必如此。他狠狠加重了语气:“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心里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们,有那么难吗?”
书佳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肖樊,觉得自己已经被逼进死角无路可退。她抬起眉眼,也迎了一个浅笑,浅浅的酒窝里却盛满了倔强:“没有解释,一切都是你想的那样。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你当做一个素材,后来所有跟你的接触,也都是为了接下来的稿子。对我来说,你和其他的素材们,并没有什么两样。你不是最讨厌欺骗么,希望这个真相,不会令你失望。”
肖樊果然还是失望了,除了失望,他的眼中还有绝望的哀伤和愤怒。他无声地点着头,恍然递过一个灰褐色的袋子:“这是答应送你的。”
书佳的心里突然有了些慌乱和害怕…她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肖樊把袋子放在地上,朗润的声音渐渐冻成了冷冰:“里面还有,你的东西。”
他转过身,略微停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在这夜色中越走越远,直到连影子…都晃烁着不见。
书佳孑然立在那里良久,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呆呆地挪动了一步,腿上和心里都是麻麻的酸痛。她滑落着蹲下去,打开那个被丢弃的灰褐色袋子...
一只木头盒子,盒盖上的雕花像是欧洲教堂里的玫瑰花窗,里面,是一个木制的八音盒。她缓缓扭动着精致的发条,一段柔和的曲子倾泻而出,那被隐去的歌词也不由分说地自顾在她的脑海里流淌出来…“Thinkofme,thinkofmefondly,whenwe'vesaidgoodbye…Rememberme,onceinawhile……”
那圆形的底座上,立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她轻盈地转着圈儿“歌唱”着,临近曲子末尾,她的双手轻轻划开,脚尖一点,优雅地做了个谢幕的动作......
书佳的鼻尖骤然涌起一股涩涩的酸,她用手指按住,睁大眼睛望向夜空,抑住濒临夺眶的眼泪。她强忍着打开里面另一个包好的袋子,眼泪终于还是默默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那里面,是一双白色的布鞋。
紧咬的嘴唇终究忍不住松开,书佳抽泣地哭出声来。难道眼前这一切,和它们牵连出的过往,真的抵不过一个苍白的解释吗?她曾经和易向铭解释过,甚至希望获得他的“谅解”,可在她心底,除了不知如何开口之外,她也不想开口向肖樊解释…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不该还这么想她,所有的猜忌和怀疑,难道不也是一种伤害......
模糊的泪帘外,木制的音乐盒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还在旋转着,优美的旋律静静在黑色的夜空里弥散开来...而那双洗净了泥巴渍的洁白布鞋,此时又落上了点点斑驳的泪渍......
“卫涵,我...”书佳呜咽着拨通卫涵的电话,只抽泣一声便说不出话来......
而电话那头的卫涵,语气却似异常的轻弱,她像是茫然着…只说了一句:“书佳,章牧回来了。”
“......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书佳指尖微颤…
她擦了眼泪,拎起散在地上的背包站起来…书佳预感到现在,也许此刻…卫涵比自己更需要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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