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仙姐妹
细说起来,月仙姐妹和金馨儿、王小珂等人的相识还是莫耀先牵的线。
月仙戏班老班主杜正荣是月仙姐妹的父亲,和莫耀先的父亲“铁爪子”是同住一个村的邻居,还拜过结义兄弟。在莫耀先和杜月仙先后相隔半年出生后,两家都有儿女亲家的玩笑话。莫耀先和杜月先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另有一个比他们小两岁的女孩香儿,也是他俩的玩伴,平日都是哥哥妹妹的乱叫,十分亲热。
在莫耀先十岁那年,杜月仙的父亲为生计所迫,全家外出学唱戏。不久铁爪子也独自外出闯荡江湖。莫耀先和香儿-起玩到十三四岁时,父亲混出了名堂,成了天竺帮分支天竺堂堂主,就把全家都接进了城。那时候莫耀先和香儿都巳到了朦朦胧胧、似懂非懂年龄,一下子就要分开,虽说还达不到那种生离死别的程度,却也是依依不舍,心里堵得慌。临别前夜,俩人背着大人在一起掉泪。进城以后,莫耀先常常觉得手足无措茫然若失,还几次偷偷跑回村里去看香儿,直至几年后香儿全家搬走,才失去了音讯。
就在莫耀先迁入芷江县城的第二年,他在省城见到了杜月仙姐妹俩。
那一年春暖花开,芷江四大画馆主突发异想,相约去省城游玩。莫耀先早就听说杜月仙已是戏班班主,便极力撺掇去看戏。那天唱的戏文是《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正戏之前先来一段《高祖还乡》,说的是汉高祖刘邦衣锦还乡的故事。-开始,乡里社长挨家挨户发告示,风风火火地摧缴粮草、索派官差,说是皇帝要回乡,惹得乡民叽叽咕咕、惶惶不安;随即又上来穿戴古怪的王乡老和赵忙郎,闹哄哄地象-群没头的苍蝇。
紧接着皇帝的车驾仪仗热热闹闹地进了庄,少见识的乡民们不知诗书礼乐,也不懂君臣父子,那乐队被乡民认定一伙‘乔男女’在‘胡踢蹬吹笛擂鼓’;五色旗上的神兽仙禽只当作跟村子里-样乱窜的兔鸡狗蛇;那些御驾前的器材,乡民们看作甜瓜苦瓜马蹬;而随驾的大官、嫔妃、宫女们在乡民眼里都成了庙里的泥塑,挑担的脚夫和洗衣的村姑。直到那视人如无物的汉高祖刘邦下得车来,众乡民抬头觑见,全气得胸脯都要炸开:这所谓真龙天子却原是乡里那个好色贪杯、坑蒙拐骗的无赖刘三!那些跟他-起喂牛切草、拽耙扶锄的乡民们愤而上前揪住刘邦,不依不铙地讨债。
这-场乱哄哄的闹剧-次次引得场上哄堂大笑,金馨儿笑出了眼泪,王小珂棒着肚子直叫疼。散场之后,他们在后台找到月仙姐妹俩,又是一场笑闹。
金馨儿见杜小兰不过十四五岁就在《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中把个聪明机智见义勇为的赵盼儿演得活灵活现,心中暗暗称奇。
王小珂说:“想不到杜班主花容月貌,扮个乡民插科打诨伶牙俐齿,演得实在维妙维肖。”
他们几个都是年龄相当趣味相投的年轻人,不大-会功夫就熟悉了,哥哥妹妹、姐姐弟弟乱叫,杜小兰还紧拉金罄儿、王小珂的手,嚷着要到龙柏山庄拜师学艺。
这一回姐妹俩突然造访,王小珂、莫耀先等人喜得把她们当作从天而降的宝贝,捧着哄着护着,硬在山庄留住五六天,还分别到天雅、天珂画馆各玩了-天。
临别那晚,众人在山庄赏月。金馨儿想起山庄盗案破后,谷柏年和她天天厮守形影不离,吟诗作画其乐无比。此刻见到月光洒满亭台楼阁,又闻清风送来的阵阵花香,犹觉身处瑶台之上,不由得心旷神怡脱口吟唱:
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十二栏杆光满处,凉浸珠箔银屏。偏称,身在瑶台,笑斟玉斝,人生几见此佳景?帷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杜月仙听她唱的是《琵琶记》中的-支曲子,说的是蔡伯喈入赘牛府后,其妻牛氏邀其中秋赏月,牛氏吟唱时的欢愉心情。这支曲子还是去年和金馨儿会面时教给她的。今晚她唱得韵味十足。
杜月仙此时却是忐忑不安。这几日在芷江玩得开心之余,十分羡慕金磬儿、王小珂全都找到满意的归宿,而自己在江湖飘泊多年无依无靠。这些年虽有不少人对她们垂涎三尺,却都是些好色之徒,她心中有些发酸。正想接唱,却听得兰儿已唱了起来:
愁听,吹笛关山,敲砧门巷,月中都是断肠声。人去远,几见明月亏盈。惟应,边塞征人,深闺思妇,怪他偏向别离门。
杜小兰唱得凄绝伤悲、如诉如泣,余音袅袅久久不绝。
杜月仙深知妹妹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内心担惊受怕,众人听了都觉突兀。
莫耀先惊问:“兰儿妹妹何故如此伤感?”
王小珂见小兰泪流满脸,忙问:“兰妹妹有何为难之事?”
杜月仙缓缓地将刘英才前来逼亲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莫耀先大怒:“又是那个姓刘的阴魂不散。兰妹岂能嫁给这种大流氓?”
谷新元说:“难怪小兰妹妹再三要看那张《溪山高隐图》。好在兰妹已知道真品的奥妙所在,而且此画已归政府,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护着它,刘英才无法弄到手。”
金馨儿说:“那也得多加小心,这种人-肚子坏水,神鬼莫测。”
王小珂说:“这事不可等闲视之。月仙姐妹回省城后要多个心眼,有什么动静赶快派人联系,我们-起想办法。”
金馨儿说:“万不得已时可来山庄。”
杜月仙连连称谢。
王小珂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要见外。”
莫耀先对月仙姐妹说:“前些日托你们打听的事可有消息?”
杜月仙面有难色:“香儿的事我竟-点讯息都未听到。”
莫耀先有些沮丧:“这就怪了,香儿到底去了哪儿?我也派人到处打听,居然全无音讯!”
杜月仙幽幽地说:“先哥哥至今仍然独身,莫非就是为了香儿?这世上难道除了香儿就没人配得上你?”
莫耀先避开她哀怨的目光,仰脸望着冷冷的明月长叹-声:“月儿妹妹,先哥哥知道你的心思。先哥哥也想忘了香儿,可她的影子就象此刻的月亮,老在眼前晃啊晃的,想忘也难哪!”
杜月仙泪光闪闪低头不语。
王小珂说:“莫馆主莫非又在欺侮月仙姐啦,怎么把她也惹哭了?”
莫耀先苦着脸说:“谁敢啊!我也是有苦无处诉,又有谁能帮帮我呢?”
谷新元说:“谁让你整天嘻嘻哈哈,有事闷在心里,想帮也帮不上哪。”
王小珂说:“你也该早作了断,给个准信,切不可委屈了月仙姑娘。”
莫耀先苦笑说:“莫某把诸位的关心铭记在心。唯莫某到底该怎么办,就连自已都说不清楚。请诸位再给莫某-段时间,一定会有个交代。”
杜月仙凄然说:“别再逼他了,他也有难处。”
杜小兰不以为然:“月儿姐就这个样,已委屈了这么多年,还在替先哥哥说话。”
杜月仙哀怨地望了莫耀先-眼说:“兰儿妹妹,倘若你和那个他也跟我-样缠夹不清,你就会懂了。”
谷新元说:“兰儿妹,为兄给你一个忠告,你找的意中人千万别象你的先哥哥那样犹豫不决没有-点担当。”
杜小兰说:“才不会呢!他若象先哥哥那样,早就不理他了。”
谷新元说:“那太好了,可否公布他的伟大之处,也好让莫兄无地自容。”
杜小兰说:“其实此人也是你们都熟悉的,无须介绍。不过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充其量算是一个好朋友罢了,还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如何想呢。”
杜月仙说:“你们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此人在省城工作,跟大家很熟,能被兰儿看中,必定很有才华且高大勇猛魁梧。”
王小珂侧着脑袋自言自语:“在省城高大魁梧又跟我们很熟悉,那人莫非就是一”
未等她说出名字,谷新元和莫耀先几乎同时说出三个字:“阮振飞!”
小兰含羞点头。
谷新元却大声叫起来:“好一个阮表哥!得了这么一个小美女居然一声不吭,对我们瞒了个滴水不漏。”
谷新元刚说完,就见莫耀先冲着自已挤眉弄眼,-脸坏笑。谷新元不解其意,怔怔地正想发问,见莫耀先直努嘴。
谷新元转脸看见王小珂柳眉倒竖、怒目而视。尚未回过味来,就听到莫耀先幸灾乐祸地哂笑:“谷兄居然犯了男人大忌,在自己夫人面前夸耀别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对吗?我们堂堂天珂画馆馆主、少庄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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