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东方学园现任校主东方慧正在午休。突然,在自己的卧室里,她听见一阵熟悉的琴声,从中分明可以地听出古琴、钢琴和小提琴的音色。东方慧心头一颤,这种音调,与曾经父亲演奏三琴时的声音多么相似,儿时的场景一瞬间再次浮现于东方慧眼前。
那时候,自己常常或站或坐在父亲身边,安静地聆听父亲演奏那三件乐器。父亲演奏三琴时,从来不依曲谱,总是随性作曲,而那些美妙的曲子没有一次是重复的。这种经历,是自己儿时最美好的记忆。虽然父亲已经失踪三十多年,但是父亲演奏过的乐曲自己绝对不会忘记,也绝对不会听错。
难道——难道是父亲回来了!
一念及此,东方慧再也无心午休,急忙带上三琴斋的钥匙,连家门都来不及关好,就匆匆忙忙赶往三琴斋。
迫切渴望见到父亲的东方慧,与正处于失落愤恨情绪中的我在坡道相遇,但是我们谁也没注意到彼此,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使我错失了与克里斯蒂在三琴斋重逢的机会。
东方慧赶到三琴斋时,庭院里面依然一片寂静,草地上并没有留下来人踩踏的痕迹。这里的草坪一直是由自己修整的,有没有被人踩踏过自己一看便知。
不甘心的东方慧赶紧用钥匙打开三琴斋的门,一楼大厅里,安静地陈列着那三件乐器,屋子里的摆设也与上午自己离开时一样。但是——父亲常坐的那张安乐椅,却尤在微微摇晃。
“父亲——”东方慧的眼泪喷涌而出,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大声叫唤,紧闭的门窗使她的声音更加嘹亮,惊醒了躺在沙发上的一名好似熟睡着的少女。
“新辰……对不起……”少女在半梦半醒之间呢喃道。
东方慧听到沙发上传来的声音,根本来不及分辨声音究竟是男是女,就喜出望外地跑到沙发的正面,叫道:“父……”
“怎么是她?”东方慧一时间大惑不解,上次帮助自己整理草坪的那位克里斯蒂同学,居然正躺在沙发上!
“醒醒,克里斯蒂同学。”
东方慧蹲下身,轻轻摇晃着克里斯蒂,想把对方叫醒。她心中迫切想从这名学生口中问清楚,为什么她会身于三琴斋里,是谁带她进来的,难道父亲来过这里吗?
“嘤……”克里斯蒂发出一声轻吟,从短暂的昏迷中被东方慧叫醒。困惑地揉揉眼睛,当她发现眼前的校主慧女士时,不禁吃惊地叫起来,“啊——”
“孩子,没事了,清醒一点了没?”
慧女士没有责怪克里斯蒂的惊叫,虽说这种声音在宁静的三琴斋显得非常刺耳,但是刚才自己不也这么失态地叫唤着吗。
“慧……慧女士,怎么是您?咦,我这是在哪里,刚才我明明还在……”
“孩子,别急着说话,先定定神。这里是三琴斋,你正在一楼的客厅里。”慧女士慈祥地抚着克里斯蒂的头发,安慰道。
“三琴斋?”克里斯蒂再次吃惊地叫出声,然后连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一脸歉意地看着慧女士,小声道:“对不起,慧女士,不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
“别急,慢慢说,我给你倒杯水。”
说着,东方慧转身离开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水瓶。瓶子里的水她每天都有更换,父亲喜欢喝功夫茶,尤其是每天中午吃完饭之后,一定会喝上几杯。不需要什么名茶好茶,只要是茶叶,父亲总能品得滋滋有味,而且经过父亲的冲泡,哪怕再怎么劣质的茶叶,仿佛也变成清香名品。从前自己就常常坐在父亲对面,看父亲悠闲自若地泡茶。哪怕再忙,或者当时所处的环境再糟糕,父亲也总能忙里偷闲,脸上始终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神情。
“慧女士……”见慧女士握着水瓶,久久地发愣,克里斯蒂担心地叫了一句,才使东方慧脱离对往事的追忆,心神回到现实中来。
给克里斯蒂倒了杯水,然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慧女士微笑着对克里斯蒂道,“说起来,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进入三琴斋里的学生呢。别急,我没有要责怪你什么。心神安定下来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讲述,究竟是谁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于是,克里斯蒂避重就轻地向慧女士讲述自己和我在坡道转弯处的石椅边发生口角,之后我负气离去,而她自己则伤心地昏迷过去,然后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躺在三琴斋里的沙发上的经过。
“坡道转弯处的石椅,哦,是那个地方啊。那里有一个名字,叫做留情湾,是我父亲起名的,那个地方是他以前静坐独处的场所。你还不知道吧,那张石椅,也是我父亲亲手打磨,然后带着我一起搬运过去的。”
慧女士又回忆起往事,语气中充满了感慨,让克里斯蒂听得心驰神往。慧女士与她的父亲,也就是东方星沉校主,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彼此间浓浓的父女亲情却让克里斯蒂充满了羡慕。虽然在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与父亲一起做某件事情的经历,但是那些回忆不是家族的争斗,就是商场的纠纷。老克里斯蒂先生从小就注重培训自己女儿的分析问题的能力,但是那些父女之间的讨论,对不足10岁的克里斯蒂而言,其实多么无聊和无趣。
“原来如此,那你晕倒之后,还有没有感觉什么动静,被送到这里来的过程中,难道你一直没有清醒过吗?”
克里斯蒂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哭着哭着突然眼前一黑,还以为是太阳突然落山了呢,然后我就倒在地上。不过——”
“不过什么?”慧女士急声追问。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晕倒之后的幻觉,当时我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我感觉身边的石椅上好像凭空出现一个人,似乎他还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只见他一挥手,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层什么东西包围起来,他自己身边也是。再然后,我就真的不省人事了。”
慧女士听完克里斯蒂的回忆,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眼神一亮,但是沉浸在懊悔之中的克里斯蒂并未察觉。
“慧女士,您知道是谁送我你这里的吗?会不会是林……”克里斯蒂本来想说出我的名字,但是自己仔细想想,觉得根本不可能,这才收声不语。同时,在她心中,也愈发后悔自己刚才的言行,怎么自己现在称呼新辰,居然会不由自主地连名带姓叫出口,难道自己也和曲谱一样开始排斥那个人了吗?
半晌之后,慧女士打破沉默,正视着克里斯蒂,语气非常郑重地说:“克里斯蒂同学,你刚才说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对外人提起。毕竟,这种说法太过诡异,没有人能够接受你突然从留情湾被转移到三琴斋里的经历。我希望你不要引起学生们的猜疑,可以吗?”
“我知道的,慧女士!”克里斯蒂同样表情凝重地点头道。
“好孩子,谢谢你的理解。”慧女士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既然你被送到这里来,想必也是一种缘分。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带你参观参观这个三琴斋吧。说起来,你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呢。”
其实,此时的东方慧心里暗自道,把克里斯蒂送来三琴斋的人,定是父亲无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这样做,但是想必父亲一定有他的用意。时隔三十多年,父亲既然再次现身,那么我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谢谢你,克里斯蒂,谢谢你为我带来父亲的消息。如果不是你,想必父亲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踪迹。
克里斯蒂则不想那么快回到人群之中,至今她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如果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曲谱杨意他们看到,说不定又会被杨意看出什么端倪。新辰临走之前,曾经厌恶地再次警告过自己,别去打扰杨意他们。可是,我该怎么办?曲谱、杨意他们是我唯一熟悉的朋友,难道我也必须远离他们吗?
*******************************************************************************
回到前一段时间,我一路往回跑。
当我发现克里斯蒂并未像以前那样追来时,心中仅余的一点幻想骤然破灭。对于现实,我再次感觉失望透顶。我甚至草率地决定,对圣·珊娜·克里斯蒂这号人物,自己以后最好再也不要跟她有任何接触。更甚者,我希望她能找来凯尔特,让凯尔特与我终止那份可笑的协议。那样,我就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精神蜗居里,不再与任何女生有任何瓜葛。
随便在路上找一个大树,躲在树荫下百无聊赖。我并未尝试再次找寻原来对“心之所在”的感悟。现在的我心里觉得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希望醒来之后能够忘掉刚才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平息热血激情,恢复原来的冷漠,然后回到杨意他们中去。
打了个呵欠,我闭上双眼,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之间,我隐约感觉一个人朝自己走来,一个身着黑衣看不清脸孔的男子。
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个清楚,但是我怎么也做不到,仿佛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就是上回在公交车上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人,当时他还给我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好,我是东方星沉,欢迎来到我的东方学园,你的……心之所在大学。”
如今,这个人再次出现,他想做什么。难道——我真的他安排的负责在学园里监视学生的傀儡吗?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竭力想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但是一切努力尽皆徒然。
那个人在我身边蹲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在做徒劳的精神挣扎,他脸上带着微笑,神情却显得孤傲。后来,他索性在我身边坐下,与我靠着同一棵树干。我说不出话,虽然我拼命地想发出声音,但是嘴巴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知道这种树为什么叫做‘穗花树’吗?”神秘的黑衣人似乎在对我说话,他用一种非常平静悠远的语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接着说:
“其实,它们本来没有名字,之所以被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一名女子,一位孤芳自赏的薄命红颜。当然,这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关联,人是我在北半球遇见的,树却是在南半球的原始森林里发现。很奇怪是不是,由几棵树居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时候,我正带着小慧,哦,就是你们的校主东方慧,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探险,目的是寻找一个失落文明的遗迹。你知道,在森林里迷路是常有的事情,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会非常享受这种历险过程,但是带着小慧,我却不敢进行这种冒险。你不知道,那丫头小时候倔得很,说什么不肯待在村落里,非要跟我一起去。
一路上,虽然被我小心谨慎地照顾着,小慧还是生病了。正当我焦急地想发射信号弹求援时,恰好发现那片树林。一种不知名的树木,开着前所未见的粉色花朵,有点像扶桑的樱花,但是花瓣数不一样,颜色和质地也有差异,然而花的芬芳,却让人流连忘返。如果不是我意志坚定,又担心着小慧,我想我几乎愿意像现在这样,靠在树干上,将余生沉眠于此。
这是一种可以感染人心、洗去灵魂杂质的气息。花的芬芳,可以化解人心里的怨恨忧愁,可以治疗灵魂的伤痕。发现了这种树花,对我此行而言,是更令人满足的收获。所以我小心地收集了几棵树苗,当时它们还不足20厘米高呢,然后带着身体渐渐好转的小慧,沿着原路返回村落。
回来之后我问过那里的原住民,奇怪的是整个部落里只有一位老人认识此树,他给我说了一句当地的俚语——sleepingintheflower,即睡在花丛中的意思。念及树花能使人心满足的奇异功效,与我们东方所谓的谷穗满仓、国泰民安的民谚,我便给此树起名为‘穗花树’。
只是,人心岂会那么轻易得到满足,前后花了近10年时间,我在东方学园内外种满了这种树,希望这里的学生能借花的芬芳感悟自己的人生命运,然后无悔无憾地毕业离去。
这就是我的美好心愿,之所以繁多,是因为涉及那么多优秀的少男少女,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忧愁或者遗憾,甚至是怨恨;之所以璀璨,是因为他们真的像一颗颗闪耀的星辰,他们那么聪明、那么优秀,为什么命运会如此不公地对待他们,让他们遭遇那么多的挫折与磨难。
这不讲道理的人生——这句话是我在学园里最常听到的学生们的心声。
林新辰,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人生倒序的过程即将到期。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请你帮助大家,对各自的人生释怀吧。化解忧愁,补足遗憾,平息怨恨,然后顺利地毕业,了无牵挂地回归原来的世界。
拜托你了,新辰!
最后,愿我的这缕残念,可以解开你的疑惑,并化作促使你前进的力量。
别了,我的东方学园,林新辰的心之所在大学……”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