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邢和睦就在衙门召集庄民代表会,宣布自己因病辞职的意见,要求代表们推举继任人选。庄民代表早有耳闻,很快就推举出邢和顺、邢和慎两人。邢和顺再三推辞,声明自己无意继任;邢和慎也把推托的理由说了一遍。邢和睦就让代表们举手表决,结果是邢和慎比邢和顺多了两票。邢和睦当场宣布邢和慎当选新庄主,并当众把大印移交给他。邢和慎数次向代表们深深鞠躬,表示勉为其难,一定全心全意为庄民挡风遮雨。
一周以后,邢和睦驾鹤西去,儿子邢板儿放声恸哭,死去活来。庄民们感怀邢和睦的好处,跟着伤心落泪。邢和慎亲自主持邢和睦的葬礼,当众承诺将邢板儿视同己出,百般照应。庄民们见他谦卑、虔诚,把丧事办得隆重热闹,都以为值得信赖。
办完邢和睦的后事,邢和慎回府召集家人,训诫大家谨言慎行,务必与庄民和睦相处,切莫仗势欺人,挑起事端。邢和慎特别告诫邢耀宗夹起尾巴做人,再不能惹事生非,引火烧身。倘若再次犯错,定将执行家法,严惩不贷。
邢耀宗不以为然,心想父亲的胆子越来越小,世上哪有皇帝身边当差的人对穷乡僻壤的凡夫俗子大献殷勤,用自己家中的金银财宝讨好百姓的道理,但口中还是诺诺连声,做出恭顺的样子。
文夫人看见儿子满不在乎的神情,担忧说:“宗儿切莫把你爹的话当耳旁风,这天堂山庄比不得京城,凡事都得靠自己把持,出不得半点差错,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没人会帮我们的。”
邢耀宗随口说一声:“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文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可怜的孩子,菩萨保佑!”
邢耀宗提了猎枪就往山上跑,林子里什么样的鸟儿都有,还有野兔、山鸡之类小动物。邢耀宗见到什么就打什么,可惜他的枪法烂透了,跟着野兔、山鸡跑遍了林子,仍没逮到半点野味,反倒累得大汗淋漓。邢耀宗兴致索然,将猎枪扔到地上,沮丧地坐在地上。
忽然,前面闪过一团红影,似乎是榛子的妹妹石榴。他想起石榴的花容月貌和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中痒痒起来。便象弹簧似的跳起,悄无声息地跟在石榴后面。只见她在茂密的林子里走了一里多地,来到一条小溪边,邢耀宗忙躲在树后。看到石榴用溪水洗手洗脸,将毛巾伸到衣服里面抹身子,不时露出雪白的颈项。邢耀宗按捺不住心猿意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从背后抱住邢石榴。石榴惊叫起来,邢耀宗忙说石榴妹妹莫喊,是我耀宗。石榴挣脱他的手,转身对邢耀宗扇一巴掌,却被他躲过。邢耀宗趁势又一次抱住石榴,把脸凑上去亲她。石榴左右躲闪,拚命挣扎。邢耀宗死死地抱住她,把她压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污言秽语。石榴被他笨重的身体憋得满脸通红、透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出来,手和脚更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力。邢耀宗趁机将手伸进她的衣衫,石榴软弱无力地说,别,别,眼角滚下两行泪水。
许久,邢耀宗从石榴身上爬起来,涎着脸说:“你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对你的,我要让你吃好的穿好的,我家里的金银财宝多得数不清,早晚都是我的。”
邢石榴默默地穿好衣服,整理好凌乱的头发,眼中射出可怕的凶光。她狠狠地扇了邢耀宗两个耳光后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邢耀宗被扇得头昏眼花,金星乱冒,好一会才停下神来。他自言自语说:“料想你不敢对别人透露半点风声,按邢氏族规,女人出了这种事是要沉塘的,哼哼!”
邢石榴神思恍惚地走到护庄队演练场,看见三合子和队员们正在练习博击,哥哥榛子和十多名队员围成一个圈,轮流向三合子进攻,还未近身便一个个被三合子打倒在地。
邢石榴长叹一声,转身回去,一到家便扑到床上,蒙被失声痛哭。
榛子回家看到石榴双眼红肿,奇怪地问:“出什么事啦?”
石榴闭着眼低声说:“没什么事,想爸妈了。”
“爸妈去世十多年了,我常常梦到他们。妹妹别担心,有你哥在,没人敢欺侮你。哥这些日子功夫长进不少,除了三合子,队里没一个是我的对手。”榛子从口袋里取出银子说:“邢老爷待护庄队真好,吃得好不算,还给我们加了饷银。”
石榴愣怔半晌,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吃过晚饭后,石榴说要去潇潇家串门。榛子嘱咐他把卷毛狗带上,早去早回。石榴心里酸楚:今天要是早带上它就好了。
石榴来到潇潇家,见潇潇住的西厢房亮着灯,正想上前敲门,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潇潇边笑边说,乱动什么?接着是石头的声音,你早晚和我睡一个枕头,怕什么?潇潇说,不行不行,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我被沉塘,你舍得?石头说,你要是沉塘,我跟你一起沉!潇潇说,不听你花言巧语,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听到这儿,石榴心头一紧,黯然泪下,双脚软软地象踩了棉花似的,趔趔趄趄地往回走。
邢耀宗心满意足地提着枪,在林子里转悠一会,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刚回到家,马夫温必成就凑上来悄悄地说,老爷正在大发雷霆,小心点!邢耀宗心惊肉跳,忙问出了什么事,马夫说我也不知道,好象跟你有点关系。邢耀宗心慌意乱地往里面走,看到父亲和三合子在厅堂说话,他正想绕道回自己房间,只听得邢和慎一声断喝:
“畜生,滚过来!”
邢耀宗惊得一哆嗦,忙弯腰快步走进厅堂。
邢和慎怒喝:“畜生,抬起头来!”
邢耀宗战战兢兢抬起头,见父亲脸色铁青、目露凶光,不由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说:“爹有什么事?”
邢和慎恨声说:“快说,你一个下午都干了什么事?”
邢耀宗惊恐不安:“上山打猎去了,没干别的事。”
邢和慎又一声怒喝:“我再问一遍,还干了些什么?”
三合子劝说:“少爷快说了吧,老爷什么都知道了,想瞒是瞒不过的,免得受皮肉之苦!”
邢耀宗脸如土色:“没、没干别的事。”
邢和慎脸色一沉:“我知道你不会老实回答,来人哪,家法伺候!”
邢耀宗如同五雷轰顶,腿一软身子便倒了下来。两个家人把邢耀宗按倒在长条木凳上,抡起板子在他屁股上劈里啪啦打了二十下。
邢耀宗痛得嗷嗷直叫,大呼“母亲救命!”一顿板子打完,邢和慎黑着脸吩咐把他拖进去交给夫人处置。
文夫人在里屋暗自落泪,她见到儿子屁股上的血红透了裤子,心如刀绞:“宗儿啊你太不争气,自讨苦吃怨不得你爹呀!”
邢耀宗不服气说:“我不过是上山打了半天猎,爹凭什么打我?”
文夫人叹息说:“你还嘴硬!怪不得你爹说要让你吃点苦头,你才会长记性。我问你,除了打猎还干了什么坏事?”
邢耀宗迟疑说:“我、我没干什么。”
文夫人轻轻地打他一巴掌。“还跟我撒谎!你对那个邢石榴干了什么?快说!”
邢耀宗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莫非石榴告状来了?”
文夫人哼了一声。“我料想石榴决不敢声张。倒是你的一举一动全在你爹的掌控之中。自从你做出对潇潇的丑事后,你爹就派人盯住你,你往后还是老实一点,别再给邢府添麻烦了。”
文夫人歇了口气又说:“你已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该懂点事了,为何还是到处拈花惹草,惹祸上身,你想把我门邢家往死里推哪!”
邢耀宗咧着嘴喊疼,不以为然说:“我想不通,爹妈来到这穷乡僻壤象换了个人似的,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树叶掉下来砸了头。玩个女人算得了什么,京城里的官老爷不都是这样!更可笑的是爹把自己家里的银子大把大把往外撒,图个啥?”
文夫人长叹一声说:“宗儿真不懂事,白疼你这些日子!你还以为在京城哪?今非昔比,懂吗?邢石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邢耀宗竖眉瞪眼:“玩就玩了,她还敢把我怎样?她敢说出去,是她自己找死。”
文夫人呵斥:“糊涂!你爹那二十大板还没把你打醒?你以为天堂山庄的人都象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做人该有菩萨心肠,你占了她便宜,就得把她娶回来,否则会有报应的。”
邢耀宗拧着脖子。“娶她?她配?她家穷得连老鼠也懒得去!人长得还算不错,可比起潇潇来,给她提鞋也不配。”
文夫人恨声说:“这件事由不得你,你自作自受,没什么好商量的。明天就上门提亲,免得夜长梦多,又搞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5
文夫人亲自到榛子家为邢耀宗提亲,榛子笑得合不拢嘴,比捡到金元宝还开心。石榴却毫无喜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榛子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我的好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啊!那边还等着回话呢,莫非你还嫌他家不够富贵,想进宫当妃子吗?”
石榴自始至终愁眉不展,一句话都不肯说,被榛子逼急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滚。
榛子从小对石榴非常疼爱,见不得她的愁苦模样,自忖也许是妹妹另有意中人,看不上邢耀宗。便对她说:“你不愿意也就算了,我去回了他们。”
石榴抹着泪说:“我答应了,但有个条件,不准告诉别人。”
榛子喜出望外,立刻去跟文夫人说了,双方约定三个月后的黄道吉日便是成亲之时,石榴过府之前,对外不能泄露半点消息。
妹妹的婚事确定以后,榛子对护庄队的公务更加尽心尽力,按照三合子的安排,巡查天平山、进庄路口和衙门三处哨卡,重点是防止外人出入,特别对陌生人更要严加盘查,不容许来历不明之人进入天堂山庄。
这一天,天平山哨卡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约莫三十多岁,满脸污垢。那汉子诉说家乡连年旱灾,颗粒无收,只得四处流浪、行乞度日。榛子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忍,正好看到邢和顺从山外归来,就请他带进庄给口饭吃,然后让他离开。
邢和顺让汉子跟他走,汉子连连道谢。
邢和顺见他外表虽然邋遢不堪,但身体却很健壮结实,不象一般乞丐憔悴瘦弱,尤其他的眼中偶尔露出的精光,与那种疲惫不堪、目光暗淡的流浪汉完全不同。
流浪汉自称姓孙,他不停地打听山庄情况,诸如村里有多少人,近年来有没有从外面回乡的,乡亲们生活好不好等等。邢和顺觉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没啥好隐瞒的,就一一如实回答。姓孙的汉子听他说有个从京城回乡的大官为山庄做了许多好事,羡慕得不得了,说他后悔没早点找到这儿,也可卖苦力赚几两银子。
邢和顺把姓孙的汉子领回家,让石头给他弄饭吃,说他是个苦命人,到处流浪不容易。
姓孙的汉子道了谢,端起饭碗,三下五除二就来了个底朝天。邢和顺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让石头再添上一碗。那汉子羞涩地说声谢谢,很快又吃完了,然后跟邢和顺闲聊起来。那汉子性格毫爽,跟和顺的脾气十分相投,谈着谈着,两人竟生起相见恨晚的意思。
正在这时,三合子从门外走进来,用狐疑的目光看了汉子一会说:“我们老爷请你去一趟,山庄有事请你帮忙。”
姓孙的汉子面有喜色:“真的?太好了,你稍等一会。”
姓孙的汉子把邢和顺拉到里屋又说了一会话才走出来,三合子深深地盯了邢和顺一眼说:“邢兄告辞了。”
邢和顺见他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戒备,心想这个三合子并非等闲之辈,得小心一点。
过了一天,邢树正突然来找邢和顺,悄悄说:“昨晚子时,我因头痛睡不好觉,就到院子里透透气。听见大黑突然吠叫,我心中生疑,出门察看,看见有条黑影向左边山上跑去,肩上还扛着一个大麻袋。我心中疑惑,悄悄跟在后面,看到那黑影进了林子,一会儿就不见了。我想此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一定不干好事。就躲在树后等他。约莫半个时辰后,那人空手下了山,袋子已不见了。后来那人东躲西闪地进了邢和慎府中,你说蹊跷不蹊跷?”
邢和顺也觉得奇怪,就把姓孙的汉子被三合子请到邢和慎府上的事说了一遍。“我看姓孙的不象普通逃荒人,听他口音象是从京城来的。三合子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过来把他带走,姓孙的汉子临走前避开三合子跟我说,万一他有什么事,让我去县城找人报个信,这是怎么回事?”
邢和正沉思良久。“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次邢和慎从京城回乡,许多举动都异乎寻常。他说是皇上恩宠,赐给黄金、珠宝,让他恩泽乡亲,与民同乐。可他却过于谦卑,刻意讨好。施舍财物也做得过头,似乎另有所图。”
邢和顺说:“我也有同感,他大把大把撒银子,难道只为图个小小庄主?”
邢和正说:“这种矫揉造作的举动,使我想起历史上的王莽。”
邢和顺眼睛一亮。“对,表面谦恭心怀叵测的王莽。可他这套手段用到山庄又是何意?山庄万余百姓,个个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何必如此?”
邢和正说:“这件事只有慢慢留意了,我们多长个心眼吧。”
第二天,邢和顺父子俩带了阿黄往山上去,路上碰见榛子。榛子说石榴不舒服,人瘦了,想打只山鸡给她补身子。
进了林子,他们直奔邢和正所说黑影消失的地方,果然发现了新鲜脚印,比常人要深一些,显然那人背的口袋不轻。阿黄嗅了一会,撒腿就往树林深处奔,一路上还轻声吠叫,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们。
不多久,阿黄停在一颗大树前汪汪地叫。邢和顺发现树下那块地的土色很新,象是才动过。他心知有异,立刻和石头一起挖掘,不一会便见到一只大麻袋,打开一看,竟是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
石头惊呼:“啊,是那个姓孙的流浪汉!”
邢和顺见他身上有许多鞭挞的伤痕,致命的伤口在胸前,象是被人捅了一刀,此人确实是姓孙的汉子。邢和顺对石头说,事情很不简单,不要对别人泄露任何消息,我们赶快离开这儿。
邢和顺和石头匆忙掩埋好尸体,迅速走开。邢和顺做梦都不会想到在离尸体不远的树后,有一双眼睛正盯住他们。
当晚,邢和顺拎了一瓶酒来到邢和正家,对他点点头。邢和正会意,叫潇潇进里屋,无事不要出来。
邢和顺把发现尸体的事告诉邢和正,和正说了一声“果然有名堂”便闭目深思。
过了好一会,邢和正目光如炬,语气沉重。“天堂山庄正处于风暴前夕,我们这些人吟酒作诗、逍遥自在的平静日子快到头了。”
邢和顺心头一震。“和正兄有何见解?”
邢和正神色严峻。“邢和慎衣锦还乡后,我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但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现在才有点明白,邢和慎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至少是有仇家,姓孙的汉子被他秘密处死就是明证。”
邢和顺说:“姓孙的跟邢和慎有仇,已是明白无疑,否则他为何不远千里来此荒山野林?他在打听消息时的神态和急不可待接近邢府,足以证明他此行目标就是邢和慎。只是他过于轻敌,没想到一进村就受到监视,以至招来杀身之祸。”
邢和正说:“和顺兄所言不虚。反观邢和慎刚回山庄便急于组建护庄队,可以推测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仇家。”
邢和顺感慨说:“和慎小时候就象赖皮叫花子,跟我们几个不是一条心。回乡后以皇上钦差自居,到处撒钱拉拢人心,居心叵测。对这种人只能离远一点,惹不起,但躲得起。”
邢和正说:“依我看想躲都躲不了,危险已经降临,只是不知道谁将首当其冲罢了!”
邢和顺问:“何以见得?”
邢和正说:“和慎自己心中有鬼,必定对别人疑神疑鬼。且不管姓孙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和慎一定认为此人对他有极大威胁,那么,姓孙的进村后对别人说了什么,他会不介意吗?”
邢和顺恍然大悟。“和正兄说得不错。和慎必定会猜疑姓孙的对别人说了对他不利的话,那么他必定对我------”
话未说完,邢和顺突然见到窗外有个人影。他忙低声对和正说“隔墙有耳!”便冲出门去,但见一个黑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和顺、和正面面相觑,两人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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