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吗?”围在屋子前的人们都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还没呢,没生呢。”听到这个消息,围着的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
“村东王家生了吗?”
“没有呢。”
“老天保佑让他家快点生吧。”
镇子里穿梭着两边探听对方孩子生出来没有的人,脸上都是焦急的表情。
“哇!哇!哇!”终于镇子西头传来一阵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围在屋子外边的一群人全都重重地叹息起来。
“好啊!”镇东头的人群欢呼起来。
“哇!哇!哇!”欢呼声刚过,镇东头的屋子里也终于憋不住了,害怕生出来的孩子终于忍不住生了下来。
“哈哈哈!”镇东头的人们都大声的笑,胜利的欢呼起来,喊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当天净沙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他总爱在镇子外面的小树林里玩。因为那里非常的安静,除了偶尔急急忙忙跑过去的小松鼠,剩下的就是他和小花。
小花是头小花猪。她长的可可爱了。鼻子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尾巴也是小小的。肚子鼓鼓的,屁股圆墩墩的,一跑起来小屁股扭扭的,四个小腿还老绊跤。
小花是天净沙唯一的朋友。
十一岁之前,天净沙是没有朋友的。冬天快要过完的时候,小花来到了镇西头天净沙的家,天净沙有了第一个朋友。他很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把小花抱在怀里。
春天到了的时候,天净沙就会带小花去树林里玩。
“小花,你真好。”天净沙经常和小花说话。但是小花从来不理他。但天净沙不在意这些,他觉得小花肯定能听懂自己的话。
从天净沙生下来那天起,镇子里的人看他都怪怪的。他的父母每次看到他,都会唉声叹气。他无论到哪里去,总会有人远远的跟着他。他喜欢走路,喜欢到处看,但他的父母从来不让他接近镇外那条河,他隐约听人们说,那条河里有妖怪。
“阿妈,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妖怪吗?”天净沙有一天从外面回来,问了他妈妈一个问题。
他妈妈半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半天不说话,只是叹口气,然后难过的摇摇头。
天净沙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摇头,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大人不想说的话他从来不问。
天净沙十三岁那年,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好朋友小花。小花那个时候已经长成了一头大猪,胖胖的,尾巴还是很小。
有天早上,小花突然开口说话了。天净沙听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又有谁能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呢?”
天净沙问她道:“那你要去哪里呢?”
小花摇着小尾巴,不紧不慢地说道:“养了两年的猪,怎么也该杀了吃肉了。我和你一起呆了两年多,你怎么还是比我笨啊!”
天净沙有些难过,道:“我不要吃肉,我要你陪我。”
小花说道:“你可真是傻啊,人们把我们养这么大,就是要吃我们的肉。我早晚会死的。”
“什么叫死?”天净沙的确傻的要到家了。
“死就是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小花说道。
“那我什么时候死呢?”天净沙觉得睡懒觉是最好的事情。
“我想快了吧。”小花低着头,快乐地拱着长满衰草的枯黄的地皮。
小花被拉到镇东头的胡屠户家里的院子里。院子中间架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烈炎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锅里的水都惊马似的奔跑着,森森白气仿佛要吞噬一切。恐怖的大锅旁边是更恐怖的断头台,上面还横着一头刚被宰杀的猪。台下是满满一大盆鲜血。
院子里早已经有十几头等着被宰杀的猪。它们都瑟瑟地发抖,拼命地往墙根里面挤,地上屎尿横流。小花快速地跑了过去,一下子就挤到了队伍前边。
有好心的猪提醒她道:“别往前跑了,跑得越靠前死的越快。”
小花漫不经心地说道:“早晚都是一刀,跑到后面又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猪们都笑起来了。在恐惧中突然爆发的笑声听着分外诡异。小花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径直跑到了最前头。
“我靠!”被她挤到后面去的猪低声对她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视死如归的猪。”
天净沙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连很少到镇西头的镇东头的人们都跑到了他家的院子门外。家门口的街比集市还要热闹。精明的生意人把摊子摆了长长的一溜。人们都穿着过节才穿的新衣服,人们兴奋的谈论着,似乎这天是镇上最重要的日子。
天净沙也换上了新衣服。从小到大,这或许是他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院子里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放满了好东西。两根红色的大蜡烛之间,是一个刮得干干净净的猪头。天净沙看的出来,那是小花的头。天净沙跑到桌子跟前,看着小花闭着眼睛,心里有些难过。他望了望自己的父母,妈妈眼睛里似乎有些东西在闪光。天净沙想,或者妈妈也在为再也看不到小花活蹦乱跳的样子难过吧。
天净沙在院子里跑着,人们都围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天净沙心里有些高兴,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只有镇子里过庙会的时候,从老远来的变戏法的演出班子才有这样万众瞩目的待遇。
突然街里面传来劈啪劈啪的鞭炮声。围堵在门口的人群突然散开,两道人墙中间出现了一顶红色的小轿子。这个轿子天净沙认识,这是镇上接新娘子的时候才用的,可以算是镇子里最高级的交通工具了。难道今天有人到这里来接新娘子吗?
天净沙正纳闷的时候,突然听到妈妈放声大哭。他回头看着妈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他正奇怪的时候,突然两只手被人抓住。抓他的人力气很大,把他的胳膊往身后一拧,一条绳子很快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叫猪蹄扣!再厉害的猪也挣不开!别说人了!”耳边有人粗声粗气地说道。
天净沙看清楚了,捆他的就是那个到他家来绑走小花的胡屠户。
难道胡屠户要把自己像小花一样杀掉吃肉吗?天净沙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吓的哇哇大哭,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四周的人们喊叫着,不知道在喊什么。
天净沙挣扎着喊着妈妈,人们的声音将他的喊声淹没了。他看见妈妈倒在了地上,人们涌进院子,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进屋子里。天净沙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却似乎一个都看不见。这些镇上的人突然都变得那么陌生。
天净沙嗓子哭的都沙哑了,可是没有人在乎他的哭喊。几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上来,将他塞进只有新媳妇才能坐的轿子里。天净沙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紧接着身子就飘了起来。轿子外面人声鼎沸,不知道人们在喊叫什么,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
透过轿帘忽闪开的一条小缝,天净沙看到了一双没有穿鞋子的脚。
轿子被抬着走了。天净沙耳朵里听到了不同人发出的喊叫声。他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人声也渐渐小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只听见身前身后有脚步声,然后身子就有些倾斜,似乎是在走一段上坡的山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净沙听到外面传来流水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震得耳朵生疼。终于,咚的一声,轿子落在了地上。天净沙觉得身子一震,屁股生疼。还没等他回过劲来,轿子的帘子被掀开了,突然觉得眼睛一亮,一条奔流汹涌的大河出现在他的面前。轿子就停在大河的岸上,四周是怪石嶙峋的山崖。还没等天净沙看清周围的环境,一双大手就把他拎了出来。
天净沙还没有叫出声来,就飞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从高高的岸上急速地向凶猛的河水里跌了下去。
奔腾的大河卷起冲天的浊浪,像一个张大口的怪兽,一下子将天净沙吞了下去。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