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忘川之水
素劈珠在我体内埋了整整十五年,如今终于完全糅合进我骨血里,倒让我觉得自己少了个什么东西,师父说我是瞎伤心,一个睡了十五年的人能对外界有什么感知。
师父已是个耄耋老翁,念着自己年事已高,却没什么能留给自己的儿子,便成立了个门派,派名正是凤夷,又自封了法号,法号也与凤字有关,唤作凤瞿。但其实全派上上下下一共就三个人,师父,我,还有他的儿子,凤羽。
师父早在十年前就立志要将凤夷门发扬光大,转眼十年一过,凤夷门仍还保留着上上下下一共三个人的记录,真是世间少有的奇迹,看来要想发扬光大只…有靠凤羽师兄了。
不过据师父说还是我有更大的可能将我们凤夷门发扬光大。我这一睡就睡了十五年,因为素劈珠的原因,虽然我一直昏睡,却对身边的事了通于心,我的容貌一直保持着十五年前的样子,阅历就比常人多出十五年,也就是说,我现在有着十五岁的孩子模样,却有着三十岁的成人的阅历。等我到了三十岁,就有着四十五岁的阅历,那时就有很大的可能成为一个哲学家,等我成了哲学家,就会有很多人慕我的名来加入我们凤夷门,到时凤夷门的威名一定可以名扬四海。如此看来,凤夷门要想发扬光大已是指日可待了。
就因为师父的这个推测,搞得凤羽师兄很仇视我,竟然在我康复不到三天的时候就让我刷盘子,在我哭着闹着刷完盘子后,终于如愿被师父发现凤羽师兄虐待我,如愿让师父下令以后的盘子都让凤羽师兄刷。
师父说我和凤羽师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等再过个两年,就可以把我嫁给凤羽师兄。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凤羽师兄一定会娶了我不到三年后就纳个小妾,纳的还是个貌美如花的男子。
凤羽师兄长我四岁,如今已是个能够迷倒众生的翩翩公子,他平日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又因为模样长的是少有的俊俏,所以他的桃花是一枝接一枝,一束接一束,女桃花,男桃花,接踵的就像海上的浪涛。仅仅是我苏醒过来的这几日,就见着有五个女人八个男人来了凤夷山,我想,如果凤羽师兄一直在凤夷门,我们凤夷门也是有极大的可能发扬光大的。
然而师兄一直未曾答应过谁,倒不是他眼界太高,这其中原因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那是我醒来后的第二日,师傅为庆祝我康复过来,特地跑去山下买了好酒好肉,做了一大桌的饭菜。当晚我们三个喝得酩酊大醉,凤羽师兄醉意朦胧的拉着我的手,醉意朦胧的告诉我,如果我是男子,他一定会娶我的。
当时我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第二天一醒来,猛然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我就屁颠屁颠的跑去师父房里,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嚷,师父,师兄说我要是个男的,他就娶我。
当晚凤羽师兄就被师父罚跪了一个晚上。
后来师父每每念及此事,就会感叹我阅历真多,以后必然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必定能将凤夷山发扬光大。
等到第三天刷盘子事件一过,师兄终于按捺不住了,当晚就来了我房里。夜黑风高的,黑灯瞎火的,他就来了。
那晚他一身雪白亵服,长发披肩,手中也没个灯盏,等我一个翻身猛然醒来,他立刻捂住我的嘴,对我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师妹。”凤羽师兄嘿嘿两笑,见我没有出声的意思,方才松手,而后捋了衣衫,正经看我:“你看你一睡就睡了十五年,如今终于醒了过来,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那么久?”明堂的月光透过窗柩照进来,照出他半张深情又期待的脸。我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想。”
师兄的脸色略有些难看。他抿了抿嘴唇,喉头一哽,哽了许久才道:“那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又想了小会儿,摇头道:“不想。”
师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喉头反复做了几下吞咽的动作,像是吃什么东西哽住了:“其实,其实…师妹,你老是跟着我和师父总归是不方便的,你知道的,我和师父都是男的,而你是一个女孩子。”
我深深的觉得他这句话着实太伤我心了,立刻从床上反弹起来,委屈看他:“可是我一直把你当作好姐妹。”
他突然睁大眼睛看我,我被他看的一哆嗦,连忙拥紧被子往墙角里缩了几缩,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关心道:“师兄,你,你没事吧?”
凤羽师兄默默摇头,几声叹气,便推门离开了。我窝在被窝里静静看他灰溜溜地关门离开,心头却突然五味杂陈起来。
我分明是个普通人,怎么睡了十五年还能活过来?十五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会让我睡了整整十五年?师父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能让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这十五年里一直保持着原先的青春?我的父亲母亲又在哪里?我又是谁?
其实在凤羽师兄提出这些问题之前我一直没注意过这些,打心底里就把自己当成是师傅生的,所以还担心师兄娶了我会乱伦,如今他一提出来,搞得我比从前更紧张了,如果我真嫁给师兄了…
天啊,他一定会再娶个男子进门的,到时他就指着我一个女人给旁人介绍:这是我老婆,又指着另一个男子给旁人介绍:这是我爱妾。
我怀揣着这个即将成为事实的难以接受的问题揣揣不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特地梳了个新发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煮了一锅桃花羹又盛凉了些,方才风风火火的跑去师兄房里。
一路分花拂柳,穿廊越行,终于拐进师兄的院子。一跑到他门前,便急急敲门。
开门的正是睡眼惺忪的凤羽师兄,额前一小缕刘海还微微翘着,其他形容已顾及不到。我一把将桃花羹推到他手上,另一只手立刻迫不及待的抓住他手,急急道:“师兄,你我好歹同门一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如果你以后要纳妾,可不可以先纳一个女子?那样旁人就不会笑及我连个男子都不如了。”
师兄笑了笑,笑得不大正经,之前白的连眼窝都是白的皮肤,现下却有些淡淡的灰青,估摸着是昨夜没睡好,估摸着是昨夜想到娶了我还可以纳妾所以兴奋的睡不着。他笑着用拇指几下摩挲瓷碗,口气淡淡:“我还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桩。”他了然点头,一只手扶着门框靠住,接着道:“你本来就不是个男子,而且你才多大的孩子,即使不如男子旁人也不会笑话。再说现在你还小,纠结这些问题做什么?”说完还给了我个极暧昧的眼神。
我浑身一震,想来师兄他是荤素不忌的。亏的在我沉睡的十五年里他一直悉心照顾我,让我以为自己今后要嫁的绝对就是这个人,没想到在我苏醒后的第一枝桃花就这样败了,还是败在一个未知的男子手上,真让我对这个命数含恨极了。
“不过…”
“啊?”
师兄垂下眼帘,懒洋洋地看着自己手里懒洋洋的搅着我的桃花羹的动作:“你不嫁我不就好了。”
我咬了咬唇,虽然伤心难过,但还是明了点头,安慰自己道:“你说的对。师傅也说过,我的夫君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一直觉得你并不是太了不起,唔…但是你的桃花开得很了不起。”
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好像是有些伤心,好像是受了刺激。但他很快就缓过来了,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道:“那你是要离开凤夷山出去寻你的桃花了?”
“嗯。”我歪头看了看他,疑惑道:“师兄,你很开心?”但又立即明了,开心道:”你这么开心,是想和我一起出去寻找桃花吗?”
他小咳了几声,缓神过来便立刻道:“不是不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寻找桃花这种大任就交给你好了,你也知道…师兄的桃花再开个二十年都是开不完的。”目光里有些惊慌失措。
我更加失望的点了点头,欢喜地拉住师兄的手,欢喜地见了师父,欢喜地告诉师父,我要出山了,我可以出山了。
师父靠在矮旧的柏木椅上,抬手顺着两道雪白的眉毛,沉吟许久,方才缓缓道:“你阅历虽比旁人多,但终归是个女孩子,让你一个人下山,师父始终不放心。啊…这样好了,羽儿,你就陪师妹下山转转。”
身旁的凤羽师兄突然一个晴天霹雳的表情,搞得我一时还以为他是不愿意陪我下山。但随即他就点了头,还笑了几笑,笑的有些难看。
师父就着坐着的动作回身拿出个小瓶子,又朝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上前去,又将瓶子递到我手上,方才道:“‘忘川水一口,红尘自在游。’我当初救你回来时你已昏迷不醒,身旁也没什么信物可以得知你的名字,既然你已醒来,前尘尽忘,从今后,你就叫忘川吧。这只瓶子里盛的正是忘川水,就当作你拜入我门下的信物吧。”
“唔。”姓名于人不过是个代号。“忘川就忘川吧。”我点了点头,但我最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毕竟只是下山去玩几天,并不用带太多的东西,临行时师父还特地塞了张两百两的银票给师兄,嘱咐给我多置些玩意。却不见他怎么嘱咐师兄自己该怎么样怎么样,这着实让人很费解,师父对我这么好,难不成我才是他亲生的?
等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师兄,师兄立刻停下脚步白了我一眼,而后继续默默往前走,一路上都没再理我。
我一向是知道师兄小气的,所以诸事都让着他,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小气,已至于因为我一个玩笑就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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