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
马向东醒来时，已经是上午10：30，躺在床上迟疑了几分钟，立即翻身起床。马向东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便是有时喝多了，只要一醒，就起床收拾。十多年来这种习惯从未丢过。冲过热水澡，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屋子，把昨天的脏衣服收拾到一起装进袋子，准备一会交给司机送洗。
习惯性地点开手机上的股票软件，看了一眼凯信酒业的股价，昨天报收8.53元，下跌2.21%。马向东下意识地估算了一下自己持有的500万股市值，最近基本恒盘在8－9元区域，还比较稳定。这四千多万是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个人回报。
这时手机响了，是郑红，接起来那头传来脆脆的带点磁性的声音：小马哥，起来没？我在楼下，一起吃早饭。没有外人时，郑红总爱这么称呼他。下楼后，司机早已等在楼下，郑红座在车里说，昨天喝酒了没开车。马向东头还有点晕晕呼呼，肚子却是早已咕咕叫个不停。粥棚吧，喝点粥。想起喷香的皮蛋粥，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吃饭时，郑红说：“昨天晚上你情绪不太对，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别憋在心里。”马向东边喝着粥边若有所思的说：“近来感觉不太好，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的问题。”有些心思，他还想掩饰一下。郑红说：“最近老板对我这个口不太满意，年度营销推广计划过了三次会才批准，预算也砍了三成，这可是头一回。”女人的心思很敏锐，一下就点到了痛处。
郑红接着说：“去年就是因为老板没有听你的，不推“风暴计划”，今年的“涨潮计划”又被否了，销售额上不去却怨我们销售不行。规模不扩大，投入不加大，市场和客户从哪来?销售额从哪增长？”
“牢骚太盛防肠断”，每当郑红发牢骚马向东总拿这句话挡她。
“也就是跟你叫叫屈，跟别人说还不让人看笑话。这我懂，不过，你也得好好跟老板、跟董事会把话说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别总是到最后拉不屎来怨矛坑。”
“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马向东没好气的打住了郑红的话匣子。马向东知道郑红在自己面前偶尔使一些小性子，这是亲近的一种表现。不过郑红的话更加重了马向东不好的感觉。
回到公司，几个大区老总在等他。马向东一看这阵式知道都是来跟他叫苦的。见他来了都一起跟了进来。华南大区的李晓东率先发难：“指标定这么高，费用还往下减，政策也不给，这指标谁能抗得了？”
华东大区的周志雄接着说：“是啊，外部市场环境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在规模上做文章，内部潜力都已经挖得差不多了，这么大的指标量怎么能完成？”
华北大区的金灿、华中大区的陈仲仁、西南大区的高咏都是一气儿的叫苦不迭。去年指标就没完成，今年的奖金又拿得不理想。他知道，做到这一层都不太靠奖金了，不过带队伍的人都得替下面的人考虑。这直接关系到今年的士气。快消品行业士气好坏对整个业绩的完成至关紧要。
看着指标压力最大的东北大区的陆明远没有说话，马向东就问：“明远呢？你怎么想？”陆明远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业务骨干，原本东北大区业绩最差，结果把陆明远换上去当年就翻身了。在几个大区业绩排在中游。去年又冲到了第一。马向东曾暗自感叹“真是换手如换刀啊”。
陆明远平常话不太多，做事却思虑缜密，出手又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只有35岁。马向东有意把他往CEO方向培养，也向倪志鹏多次推荐，但倪志鹏还没有明确表态，说再观察一下。陆明远看到马向东点自己的名，略沉吟了一下说：“今年的指标又比去年增加了50%，照我看，内部潜力、外部潜力都还有，只要加大投资力度，快速布点，完成目标不成问题，甚至超额完成都不成问题。但费用减少三成，又不加大投入开拓新市场，只靠内部挖潜，难度就太大了。”大家其实都是一个看法。
陆明远的东北大区是去年唯一一个实现年度增长50%目标的大区。他说出话的份量还是比较重的。不过正因为东北区完成了目标，倪志鹏把这个看成对其他大区销售业绩不满意的理由：东北大区能完成，其它区域为什么完不成，还得逼他们。
听完大家的意见，马向东清了一下嗓子，正在热烈议论的老总们一下安静下来了。这是马向东比较满意的－－自己对队伍的掌控还是比较到位。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对周围环境和人的变化都十分敏感。
“大家的意见都收到了，大家的苦衷公司也理解。大家这么提是对的。屁股指挥脑袋，座在谁家唱谁家的调。但是大家都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首先要看大局、顾大局，公司的整体战略大家已经知道，就是要尽早在电商市场布局，公司为什么要砍费用，就是为了集中资金投向电商市场，尽快把这块做起来，抢地盘，占先机，为公司今后十年、二十年的发展奠定基础。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清楚。其次，对当前大的市场发展形势的判断也应该有更清晰的认识。这几年白酒行业一直稳步发展，不温不火，许多人看不清楚，有人说要往上走，也有人说可能要往下走，对前途没底。今天我给大家吃颗定心丸，我判断，其实是在积蓄力量，一两年内整个行业要发生重大变化，甚至可能出现井喷式的发展，大家要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如果这个形势出现的早，50%的增长指标根本不在话下，甚至翻番都有可能。如果出现的晚，那是我们运气不好，这种势能聚积到明年，明年的任务一定能有成倍的增长。”
马向东这一席话，象投放了一颗炸弹，大家马上吵开了：“老大，你也太乐观了吧？”
“老大你凭什么有这个把握？”
“老大，你能看得那么清楚？”
“老大，你别现在给我们画个饼，到时候干饿吃不着。”
“老大，这个话你去年就说过，结果怎么样？”
看着大家怀疑的表情，马向东把手一摆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指标已经定了。定了就要不折不扣的执行。你们都是各大区的带头人，你们再摇摆不定，下面的人怎么办？从今天开始，动摇的话别再让我听到，资源就这么多，指标必须完，这是死命令。办法总比困难多，下面大家还是多想想怎么完成指标。六年前裤子都快穿不上的时候都没能难得住你们，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还怕什么？还是那句话，回去想办法。明天晚上鸿宾楼摆酒给你们饯行！”
大家看马向东下了逐客令，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告辞。陆明远随大家出去，不一会回返了回来。办公室只剩下马向东、郑红、陆明远三个人。马向东给两人倒上刚沏的潽尔茶，问道：明远，你那今年怎么样，拿下指标有多大把握？陆明远呷了口茶说：不乐观。卯足劲也只有50%的把握，去年能拿下来一是前几年的市场潜力空间还有一些，二是几个大渠道多押了一些货，这些货今年就够二批和终端消化一阵的，除非有新市场开出来或者市场出现意外向好，否则很难有大的突破。去年能拿下来还得感谢郑总的大力支持，否则肯定完不了。”
郑红知道他说的是去年下半年营销事业部给东北大区额外增加了800万广告投入的事，马上说到：一个战壕出来的，我不支持你支持谁？再说了谁能完成指标我支持谁。他们都差那么多，再怎么支持也白搭。这都是老大英明，总算保住一个大区能达标。”
“不过，老大”，她又把话峰转向马向东，“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老板和董事会对我们去年的指标情况不太满意，我从其他股东那听到一些非议。指标没有大的突破本来跟没有大投入有关系，但现在把板子都打在我们的头上，老大，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可得早想对策。否则今年的指标还是这情况，董事会那边不好交待了。”
马向东说：“这件事，我跟老板深聊过一次，他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把钱都投到电商那边。这边的预算还是收紧的思路。凭我的感觉说服不了他。跟张教授也商量过，在这个事上，张教授跟老板的意见非常一致。他们考虑的更多是长远的利益。也不能说他们错，只是时间节点上有点早，而且我预感市场会出现一个比较大的增长，应该加大投入，拓展市场，把市场资源占足，我们就会有一次大的突破。到那个时候再布局电商，电商市场培育到一定的成熟度，那时候我们也能有更大的资金投入，电商战略成功的把握性就更大了。”
这时，班台上的内线电话响了，秘书张燕通报说：“马总，大通国际的刘总来了，说跟您约好了的。”马向东说：“我出去接。”这是三天前就约好要谈融资的事情。马向东起身对郑红和陆明远说：“晚上10点叫上财务张总、董秘小关，一起到一号院，把今年的资金预算再细细梳理一遍，看哪还有潜力可挖，再搞些资金做市场。”说罢，起身迎刘总去了。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虽然已经是腊月初九，但马向东的头脑中压根没考虑过年的事。在快消品行业多年养成的习惯，全年只有三月份是能够放松的一个时间段，其它时间都在高速运转。因为三月份任务已经布置下去，整个工作已经启动，可以到各地去巡视一下，到市场上走走、看看，同时也能再找找灵感。这种出差马向东是比较放松的，同时也是灵感最容易闪现的时候。而春节期间正是酒类等快消品消费的旺季，这个期间是盯市场拿数据的最佳时节，这个时节的数据有可能会揭示一年的消费水平。换上鞋，在沙发上座下来，点了根烟，开始盘点一天的收获得失。
今天虽然忙碌，但那种不好的感觉不仅始终莹绕挥之不去，反而有愈加强烈的趋势。他深吸了口烟，极力想寻找到是什么因素让这种感觉加重了。虽然马向东对自己的逻辑判断能力一向自信，但他同样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觉。他这种第六感不是天生的，而是长期的经营管理和商业运作过程中培养起来的体察环境变化的能力。他把这种能力称之为敏感力。敏感力这个概念在管理教科书中是没有的。但马向东却一向看重这个能力。他发现这种敏感力是在经营管理决策和待人接物中的一项非常重要的素质。而且这项素质能够在实践过程中有意识地培养和强化。
马向东很快就捕捉到了源头：是与大区老总们的谈话。大家对他对市场即将变化的判断是怀疑的。这个要放在之前的环境，本也不值得大惊小怪。顶多是大家的眼光不到，看不到更长远的事情。而发生在当前的境况下，加上去年预言的落空。至少说明大区老总们对他这个带头人的判断力加重了怀疑。跟着自己打拼出来的人都加重了怀疑，那么，那些股东们、董事们的想法岂不更甚？倪志鹏呢？他会怎么想？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吗？他不由地又想起年会上那一眼，又是微微一身汗。
第二天晚上，倪志鹏意外地出现在欢送大区老总们的饯行晚宴上，而往年这个场合倪志鹏是不会出席的。马向东的酒还是象往常一样的喝，往常不太多喝的倪志鹏今天却也主动地频频举杯。老板的主动让晚宴的气氛很快就**迭起。
晚宴结束后，已经步履不稳的倪志鹏突然叫住准备上车的马向东：“向东，到我那聊会吧。”马向东心里突然咯登一下，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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