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师傅每天都亲自送饭过来,隔上两天便替他检查经脉,每逢此时总是有些歉意说是年纪大了,下手也拿不准轻重。又说巫慕云看着消瘦没曾想骨头还挺硬,巫慕云也只是翻个白眼儿,其实这段日子巫慕云有好多疑问,可无论问什么袁道士只是一句话:“等你伤好了再说。”
一晃过了快半月,巫慕云已经能下的床来,这天他在屋里活动身子,袁道士又准时将饭送到,打开门看巫慕云上蹿下跳已无大碍,当下舒了口气,进得房来袁道士将饭菜放在木桌上,拉过椅子坐下,上下打量一番对着巫慕云说道:“怎样?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巫慕云停了下来从桌上翻起两个茶杯斟满水递上一杯给师傅笑道:“多亏了师傅的悉心照料,徒儿才能好的那么快,来,师傅请用茶。”说着学着古人的样子恭敬的将杯子递上,袁道士笑着接过茶杯一边摇头一边叹道:“你这个滑头啊.......”巫慕云笑笑抽张凳子在师傅身旁坐了下来,他把饭菜从篮子里边儿拿出来摆在桌上,以前每日粗茶淡饭倒也踏实,不过当下心中有了一个结,若是不解开又着实难受。
其实那些问题已经困扰巫慕云好些天了,刚开始他想着早点养好身子便能知道真相,也就准备一门心思疗伤,可现实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好比有一个和你关系很深厚的人,他知道能颠覆世界思想言论的秘密可他就不告诉你,正因为这样,你才更想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或许你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方向和思路完全正确,可你却不能证明它是事实,除非知道那个秘密的人亲口证实给你听。
这些天一闭上眼,巫慕云就心烦意乱,脑子里总是自动浮现出玄黑色尾巴甩过的那一刹那,画面清晰的一塌糊涂,白色的尾鳍,黑色的鳞片,巫慕云心里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袁道士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瞥见兀自发神的巫慕云便问道:“慕云,你在想什么呢?”巫慕云被这一问惊醒,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袁道士说道:“师傅,你看我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些天我有一大堆的问题,要是不弄清楚,我当真是吃饭无味,睡觉无眠。”袁道士放下茶杯盯着别处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巫慕云继续说道:“师傅,徒儿所说句句属实,不信你看,我这几日被这些问题折磨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说着一只手戳着眼袋便往袁道士眼前靠,袁道士身子向后移,伸出右手拦住了他:“行了,行了,为师知道了。”
巫慕云退了回去啧啧嘴。袁道士重新坐正理了理道袍,开口说道:“你想问什么?”巫慕云双眼放光对着袁道士问到:“师傅,那天与你缠斗的是真龙没错吧?”袁道士闭着眼点点头,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如此直观的得到肯定还是不免心头一跳。
“那......师傅你也是真的会武功咯?”巫慕云试探的问道,此时此刻他感觉旧的世界正在慢慢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包裹在他里边儿全新的完整的世界。
袁道士半抬着眼看着他开口说道:“算起来你上山也有十年左右,我且问你,武当二字是何意啊?”巫慕云愣在那里呆呆想了半天,摇头表示不知道。袁道士轻叹一声望向门外云雾缭绕的群山怔怔出神,似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巫慕云期待的盯着袁道士,只觉得眼睛都酸了可袁道士还是一副神游姿态,正在巫慕云消磨耐心时,袁道士突然开口徐徐道:“非真武不足当之。”
说这话时袁道士眉宇间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傲气,巫慕云明显感觉到一股气势,不知是群山还是身边这个老道士,竟是如此的沉重,周围气氛瞬间肃然起来,生性好动的巫慕云此刻也一脸严肃的盯着袁道士,似乎那些遗忘在真正历史中的东西此刻就要被揭开,袁道士依然望着群山开口说道:“千百年来武当在江湖上享誉盛名,北崇少林,南尊武当。千百年间出了多少豪杰英烈,真武二字又岂止是如今虚无缥缈的一尊石像?”
袁道士说得平静可巫慕云却听得心中波澜迭起,屹立千年的名山大派,其背后的历史沉淀该有多重啊。抛开违心主义和牛鬼蛇神,用完整的眼光来看历史,那些在各个神话传说中叱咤风云的又该是怎样的人物。巫慕云感觉自己像是个新生的婴儿一般,首次接触这个繁杂多元的世界。看着前方重新展开的道路巫慕云只觉得胸口处有一团炙热正在蔓延他的躯体。
慕云站起身来对着袁道士拱手行礼道:“师傅,弟子愿习真武之学,望师傅成全。”说罢跪了下来,袁道士连忙将其扶起。上下打量片刻也不急着回答只是问道:“依你所见,何为真武?”“所谓真武莫非是太极拳、推云掌之流么?”巫慕云抑制住兴奋问道,袁道士轻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他将目光收回到巫慕云身上,反问到:“这些年来武当往来多少香客游人,他们是怎么评论武当又是怎么评论中华武术的?”巫慕云神色有些黯淡,他明白不知从何时起中华与武就已分隔开来,现在进山的香客们大多以求神还愿踏青写生为主,世界上有名的武功路数中国的能有几个排上号?花拳绣腿是当下心照不宣的秘密。巫慕云记得去年某个时候看报纸,说是某个公园里举办了当代武林大会,照片上各门各派不知名的掌门打扮的跟角色扮演似的,看比武的都是当地退休的大爷大妈,其中好像还有比拼内力的环节,两个老头一道一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来了几下推手就定格了,过了十分钟左右各自撤回双手拱手道:“佩服,佩服。”后面的大爷大妈看傻了眼,骂骂咧咧的留下一堆瓜子壳。
袁道士见巫慕云萎靡的低着头不说话便继续说道:“看样子,你心里清楚的很。可是你想想,仅凭那些叫人耻笑的东西能让华夏五千年间门派林立?能让那些在各个时代中大放异彩的豪杰英雄千古流芳?”说到这里袁道士不禁大笑起来,他摇着头一边笑一边说道:“世人皆是以眼关物,他们只知有了眼可以直观的看到周遭却不知相由心生的道理,再说自特殊时期之后,一切所谓牛鬼蛇神都被打倒了,数十年间传承有了断裂,加上西方文化的大量涌进,当下时代的人们还有谁能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
巫慕云激动地说道:“师傅,你的本事我亲眼所见,我们可以在人们面前展露头角,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功夫。”袁道士叹息一声,摇着头。巫慕云不解:“师傅,这样做有何不可?”袁道士苦笑一声:“你还太小不知其中厉害关系,就拿那特殊时期来说,你以为当真只是为了......”袁道士突然止住了想说的话,伸手拍了拍额头。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差点将那些禁忌说与一个孩童听。巫慕云不解袁道士何意,追问道:“师傅怎么了?继续说呀。”
袁道士整理思绪再度开口道:“哎,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不方便说与你听。”巫慕云觉得莫名其妙,可正听到兴头上怎么能就此打住呢,他想着便凑上前对着袁道士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可袁道士这次就是铁了心不说那些事儿。巫慕云见没效果,知道今天是套不出师傅的话了便垂头丧气的坐回凳子上一言不发,袁道士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可有些事情却真是不足以道出的,见瘦猴一阵失落,袁道士话锋一转说道:“慕云啊,这真武之学并非俗世常言的片面之学,乃是真学识,真功法,非大毅力者不可成呐。”
巫慕云原本垂下的双眼泛起了精光,抬头对上袁道士的眼睛说道:“师傅,慕云自幼上山也不知为何,山中道藏非我所好,我本俗世之人,不知也无碍,可今日偏偏我窥得此秘密,也算的上有缘,或许前世因果,让我注定走不得寻常之路,再者说是否大毅力者,不试过谁人能知?慕云一心只为习得真本事,不枉此生,望师傅成全。”巫慕云说得句句肺腑,更有一双坚定眼神苦苦望着袁道士,袁道士别过脸叹息一声:“也罢,也罢,你先起来。”说完便将巫慕云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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