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斯深深吸了口气,回忆起自己昨夜的失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是要我死么?怎么守在这里?”沐斯理了理自己的乱发,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它们打得更乱。
“你错了,我一直在这,是你闯了进来。”无常鬼叹了口气,“对于求生的人,我自然要杀,对于求死的人,我偏不让他们遂愿。”
“所以你放了柳威?”
“不错。”
“你可知道崔无面来这里做什么?”
“与我无关。”
沐斯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向那条巨蛇。
“你不是有灵犀之名,怎的,读不出我在想什么?”
“怕是你高估了我。”沐斯冷冷地回答,从蛇尸中沾了些血抹在自己身上。
“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沐斯从蛇头上拔下另一根毒牙,突然猛地扎向自己的手臂,力道之大,深可见骨,同昨天无常鬼被咬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
“告诉我,我究竟在想什么呢?”无常鬼似乎并不关心她这一举动,追问着。
沐斯取出刀,割下一块蛇皮收起来,口中干涩,一阵晕眩,此时近处闻着蛇尸的味道,反胃想吐,她努力运功克制住自己,心里暗道,这酒,可真不是好东西。
“我孟宇梵说话从不说第二遍,你是要我说再问第三遍么?”无常鬼从树上一跃而下,将沐斯摁在地上,如同昨夜的情景,他下意识地反手拿出一个酒葫芦,“看来你还没醉够。”
沐斯摒着呼吸望着无常鬼,没有一丝表情,后者摇了摇空酒葫芦,懊恼地将它扔了出去。
“孟宇梵,身为凌霄鬼首,就是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么?倘若我被皇甫少寒他们识破,任务失败了,你,我,都活不了。”
“告诉我,我在想什么?”无常鬼抓着她的肩膀,力道之大使沐斯的伤口血流如注。
“你便是杀了我,我也爱莫能助。”强烈的疼痛让沐斯皱了皱眉。
“为什么?你不是能阅尽天下人心么?为何不能是我?”
“唯独不能是你。”沐斯避开无常鬼不解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无常鬼在沐斯耳边咆哮。
沐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想来他彻夜饮酒,虽不至于像沐斯这般醉,但万虫浆也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将自己的愤怒、痛苦、忧郁都极致地宣泄出来。
“一个人若是没有心,我又能读到什么?”
无常鬼像是突然断了弦,放开了沐斯,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心,哼!我果真是个无心之人。”
沐斯站起身:“你我都没有人心,活着的意义,就是辅佐门主完成大业,只有在一次次任务中,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孟宇梵,你是唯一一个我读不到的人,倘若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能懂你。”
说完这句话,沐斯叹了口气,自己何尝不孤独呢?虽然现在和少寒等人结伴,但又有谁能懂她半分。无常鬼是她唯一摸不透的人,所以她总是不自觉地想靠近,总有惺惺相惜的感觉。犹记得初次见面,那时她还是个满口狐语的稚子,对所有人都抱着恨恨地敌意,唯独见到年少时的无常鬼,他身上的野性,似乎散发着同类的气息。这些年只有无常鬼,能让她铁石般的心肠,时不时,柔软下来。
“连你也不懂。”无常鬼低下头,突然心中一阵抽痛,这种痛苦不同于精神上的痛,他能真是体会到这实质的疼痛,就像刀割一般,然而这种痛苦,又在他心中萌生起一股喜悦,兴奋。
沐斯看着表情复杂的无常鬼,突然感到眼眶有些温热,“我不需要懂你,我们是同类。”
无常鬼抬起头,看着沐斯眼中竟含着泪水,他忍不住用手探了过去,刚触碰到她的眼眶,泪水就漫了出来,黏在他的手上。无常鬼轻轻地嗅了嗅,又舔了干净,突然笑了,“原来狐的泪水是这么个味道。”
沐斯不相信自己竟会流泪,见无常鬼一脸嘲弄,以为他愚弄自己,大怒,“我真后悔来找你,本以为你会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你不过是个疯子。”
沐斯按住自己的伤口,转身便走,无常鬼按住她的肩膀,“站住!”
沐斯被无常鬼拉的猛地回头,脸上出现极度狰狞的表情,像极了狐,她一口咬在无常鬼的手腕上,若她真是一口獠牙,非得咬断不可!
无常鬼顾不得手腕,一把将沐斯拥入怀中,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你也会气急败坏?”
沐斯松开口,一把推开无常鬼,擦了擦嘴边的血,“我以为鬼首无常的血是冷的,没想到也是这般炽热。”
直到沐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无常鬼也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这场闹剧或许就这么结束了,他看了看手腕上血肉模糊的咬痕,笑道:“狐就是狐,变不了人。”
沐斯刚踏进雷公庙,正在煎药的苏易看到奄奄一息的她就大叫:“沐姑娘。。。来。。。来人啊!”众人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少寒望向云裳,后者皱了皱眉,走到沐斯身边扶住她。
“要紧么?”允儿和子青也巴巴望着云裳。
“失血过多,先歇下再说。”云裳暗自叹气,这些天一个个都倒下了,她担心接下去自己携带的药物会用尽。
“这是。。。”云裳替沐斯擦完了身子,指着她当初留下的毒牙和蛇皮问道。
“这畜生,险些害我丧命。”沐斯脸色苍白。
“巨蛇无毒,不过,从这长牙看来,蛇身至少碗口粗。”云裳手中把玩这那根毒牙,细细端详。
“恐怕不止,这是雌蛇,还有条雄蛇。”沐斯咳了咳。
“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云裳问。
“我怕自己中了蛇毒,便就近找了些酒。”
“喝酒更容易让蛇毒蔓延,你不知么?更何况,荒山野岭,怎会有酒呢?”云裳追问。
沐斯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若是以重伤后神志不清病急乱投医为托词,不似自己一贯作风,肯定瞒不过云裳,她苦笑一声:“这就是万虫浆,我天生体弱,有大夫曾告诉我,苗疆一带有这种毒虫酒,可以补我气血,好难得觅得此酒,怎料回来路上给两条巨蛇袭了,苗疆蛇虫素来厉害,我怕是自己中了蛇毒,一时乱了分寸,原想以毒攻毒,要早知道这蛇没毒,也不会白白可惜了我那壶万虫浆。”
云裳点了点头,“你一向谨慎,我就不必多言,先好生歇息两天,之后最好莫要再独自外出。”
沐斯松了口气,脸上仍是一脸歉疚,“苏小姐这些天顾着满星前辈和纪遥姑娘已经够辛苦了,我还让你受累,实在于心有愧。”
“哪里的话,一起出生入死好几回,还当我外人么?”
沐斯心里不屑道:你不也对我满腹狐疑,但还是笑着说:“不敢,只是让大家担心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沐姑娘心思缜密,纵观大局,若不是一路有你,凭我们几个在江湖上的阅历,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云裳看着受伤的沐斯,“你就好生休息吧!纪遥姑娘已经和七里冲和解了,如果乌苗真的攻了过来,他们也有所准备,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身子调养好。”
沐斯浅笑:“既知巨蛇无毒,我睡一觉便好。”
“那就不扰了,好生歇息,我去同他们报个平安。”云裳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沐斯拿起那枚蛇牙,若有所思,她从没有和无常鬼如此接近,究竟他在想什么?她开始仔细琢磨两人之间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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