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崔福告别了,要智空送我。
他没有小时候那样活泼,穿着厚厚的僧袍,脸上的婴儿肥也消了些。
“大概就这几天,我们府里的人要来接我了。”
他愣了一会儿,想来也是舍不得我的,声音稚嫩,但是语气老成,问:“崔福可知道?”
我摇摇头,说:“崔娘亲怕他要跟我去巴郡,让大家都瞒着。”
可能也是从小一起玩,除了亦云大师,没有人离开过他。
他有些哭音,说:“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终归是要回去的。只要你活着,我们这辈子总会再见到的。”
不想他说的这样遥远,我惶惶觉得,世事难料,以后是个什么样子,谁又知道。
“你别难过了,说不定我每年都能回来呢!我在这里长大,只要府里允许,我自然想多回来待着的。”
他背对着我,已经收拾好情绪,说:“你眼睛不好,回巴郡会有人照料么?”
“会的,府里专门请了大夫为我看眼睛的。”
我宽慰他,让他帮忙看着崔福,不要莽撞或者一个人下山去,外面不安全,让崔娘亲担心。
他一声声的应着,说了一会儿,我让他回庙里去,太晚了怕错过晚饭。
府里派的娘亲身边的陪嫁车嬷嬷,和两个次等管事、几个小厮。
崔娘亲悄悄抹了几次泪,天没亮,她就起来收拾。我趴在床沿上,看她模模糊糊的身影,没有点灯,她鼻子抽一抽的。
重活这一世,不是白活的,总该有些是要经历的,离别或者不舍。
我坐起来,崔娘亲吓一跳,她点亮了蜡烛。
我叫了她一声,她把我抱起来,我已经十岁了,站起来也能到她胸口了。
腿长长的拖着,我也抱住她,小声的说:“我会回来看娘亲的。”
她没说话,世界很安静,埋在她怀里,我也很安心。
“崔娘亲永远是我的娘亲”我还没说完,她就哭了,还是隐忍着,隔壁屋里的其他人还在睡觉。
她抱着我坐在床上,我给她抹眼泪,亲了亲她。
“你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山里路虽然不平,但是人心好啊。外面的富贵人心险,我的儿眼睛又看不清,长大了也不知道有个什么姻缘,若是嫁了个报应,可怎么活。”
又低着声音哭了几声,“本来公爷夫人肯定也能想到,可我就是放心不下,这么乖得孩子,从小嘴就甜,又比男儿贴心,不知以后几时才能见到了。”
我摸着她的脸,她在巴郡长大,十六岁嫁给崔大夫,十七岁生了崔福,二十岁不到,就死了丈夫。
然后她就带着崔福一直生活在缙云山上,富贵也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情爱也看淡了,就盼着崔福和我平平安安一辈了。
也不过三十岁的夫人,心境平和,该是长寿。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天渐渐亮了,她开始做早饭,我坐在灶屋的板凳上,给她加柴。
吃了饭,我的衣服,爱耍的玩意儿,她都给包起来了。
又从书房拿了几本她亲手抄的经书给我包起来,对我说:“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吧!让丫头念给你听。”
她把我们送到山脚下了,就不送了,从轿子里下去,一直背对着我。
我掀开轿帘看她,她摸摸我的头,说:“小姐,又不是生离死别,等你想我们了,就回来看我们,可行?”
当着仆人的面,她不敢与我称呼亲近,我此时就感觉到了距离。
点头,让她回去。
轿子往前走了很远,我回头,都看得到红红的一点,我向她招手,让她回去,她也挥挥手。
我也不知道她何时回去的,反正轿子越走越远,谁也看不见谁了。
出了缙云山,我们就换了马车,沿着路走了大半月,才快到巴郡。
车嬷嬷很讲规矩,她对我很尊敬,但是只要一尊敬,人与人之间其实亲近不起来,因为明明白白立着主仆分明的牌子,舟车劳顿,我也歇了与她们客气的心思。
巴国的冬天不常下雪,但是下小雨,冬雨缠绵,比春雨更烦人。
我一直喜欢冬天,不管是它的寒冷还是冬雨,我都喜欢。
出城接我的是大哥相景,他十五岁了,比崔福大很多,个子也高,穿着巴郡盛行的款式,挺直了背坐在马背上。
“是大爷。”车嬷嬷在旁提醒我。
我点点头,说:“风大,嬷嬷把帘子放下吧!让大哥在车里来说话。”
嬷嬷唤了小厮去传话,不一会儿,有个少年掀了帘子,在门口顿着。
嬷嬷下去,我叫了声“大哥”,他近些我能看清五官,跟我和相灵一样,我们三人的眼睛一模一样,不知道是随爹还是随娘亲。
他揉揉我的脸,喊“阿寿”。
我有点呆了,从来没人这样叫过我,庙里的和尚因我是个小丫头,平素最会装乖卖巧,犯了错都是崔福背着,也只叫我“小施主”
崔娘亲和崔福也是叫我丫头或者妹妹。
我叫了声大哥,他有些高兴,说:“爹和娘亲盼了你好几天,你终于回来了。”
风呼呼的吹着,外面随从骑着马慢慢走着,他又问:“阿寿可会骑马?”
我摇头,“我一直生活在山上,没有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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