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命运使然,父子一脉相传,俱是满腔血性,儿子毅然留下家中老母与妻儿,奔向那金戈铁马的沙场。
王大娘心中不愿,但见儿媳支持,也无话可说。
此去,又成永诀。
王大娘心中酸楚,自伤上天对己残忍,一病不起。
儿媳亦是悲痛莫名,强忍着照料家中一老一小,不久后伤心过度,更兼积劳成疾,亦撤手人寰。
可能得以陪伴丈夫左右,对她而言是最幸福的事。
或因如此,往往活下来的人,却是最痛苦的人。
王大娘其时年近五十,却只能忍病卖力,抚养孙儿。
一切彷如当年,唯一可见的分别,是此刻她已满头银丝。
善良之人奈何却得如此遭遇,叶翠环闻得消息,便把二人接回来照顾。王大娘亦因此过了一年舒服日子,渐渐恢复过来。
好景不长,一年后,叶翠环将嫁,叶家不复存在。
叶翠环散尽家财遣散仆人,王大娘亦得到了一份厚赠。只是在王大娘心中,最高兴的是叶翠环终于能有个好归宿。
王大娘专心抚养孙儿,阿黑茁壮成长。
阿黑开朗活泼,为人孝顺,王大娘也是老怀安慰。
只是随着阿黑年岁渐长,王大娘禁不住心生隐忧。
待阿黑弱冠之年,与镇中一女子互生情愫,数年后,二人终于要谈婚论嫁,王大娘自然满心欢喜地筹备。
突如其来一场灾难,轻易摧毁了一个简单快乐的年轻人。
桂阳被破!南越士卒四下掳掠!而一日后竟退如潮水,消失于山林之间。
只留下了破败哀凉的小城。
阿黑焦急往心上人家中跑去,路上所见,颓垣败瓦,尸横遍地。
心上人家中,凌乱不堪,再无活口。
只是一天,仅仅只是一天时间。
昨天还言笑晏晏,今天再见,已是一具冰冷的尸身。
阿黑咬破嘴唇,指甲深深刺破手掌,仰天悲喊。
因爱侣显然是惨遭凌辱致死。
就在此刻,官军居然恬不知耻地回来,那个将军,居然受到了皇帝的嘉许,还封了个伯爵。
自此阿黑变得沉默寡言,年至廿六,仍未成家。满心所想,皆是国仇,家恨。
他说,自己誓死不会从军,王大娘更是黯然神伤。
念环叹道:“这一任的将军名叫刘逸,买通朝中高官谎报战情,说自己奋力抵抗依然不敌,败退之下依然集结败卒鼓舞军心,一举收复桂阳。皇帝不管事,这事就如此糊里糊涂地过去了。这两年间,南越不时过来掳掠,周边村落已然尽被洗劫一空……但这刘逸竟然丝毫不理,只顾自己享乐!”
念环目光转向阿黑:“这两年,城中百姓能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既然官军不理,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阿黑浑身发抖,显然是强忍着。
两年来,每次想起这件事,他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钰康也叹了一口气:“想不到……繁华的荆楚,竟有这样的一面……”
沧海看着阿黑的眼睛道:“你要学武,就是为了杀越兵报仇是不是?”
阿黑没有答,只沉静地与沧海对视。
“让你练了又能如何,你能杀得了多少个?”
“能杀一个便是一个!”
沧海默然。仇恨,岂是简单地说几句道理便能消弭的?即使他不想多伤人命,但看见刚才那群民众截杀越兵时那悲愤的模样,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
正如自己当年!
纵是如此,沧海还是忍不住道:“你要学的不是武功,我想……你应该要学会珍惜眼前拥有的东西。”
阿黑闻言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道:“珍惜眼前拥有的东西?眼前我拥有什么?我曾经拥有这个家,和婉儿……”
“还有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
“婉儿被他们带走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两年来,越兵不断在周围掠夺。”
“掠夺粮食,掠夺钱财,掠夺人口!”
“官军充耳不闻。两年间,有人害怕地离开,有人坚强地留下。”
“我不知道走了的人是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想的是什么。”
“今天他们打过来,若我们走了。明天呢?明天他们再打来,我们是不是要再走?”
“你说,我们能走到哪里?”
“天下虽大,但只要我们一走,哪里才是我们容身之所?
“没有国,哪有家?我觉得爷爷和爹,是真正的英雄!”
“每次我看到爷爷留下的这把刀,我都在想象,他们如何在边境站岗,如何在战场厮杀,如何豁出性命保卫我们的家园!”
“我并非不想投军。但我若投军,我便不能亲手保护我眼前还拥有的东西……奶奶,还有这片土地。”
“还有婉儿的仇!我求你,教我武功!”
阿黑又是深深一磕。
王大娘静静地流出了两行清泪,呆呆出神。
她万万想不到,整整两年,自己居然没有真正了解过孙儿的心情。
阳光洒进屋内,照到那把钢刀上,虽是布满了血迹和铁锈,但依然泛起了点点璀璨的光芒。
仿佛在发出热血沸腾的长啸。
钰康长叹道:“若是那刘逸,能有一点像李大哥你这样的血性……桂阳,何至今日。”
沧海这时却笑了:“既然如此,你要学的就更不应该是武功。”
阿黑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之色,却冷不防被沧海一手扯起走出门外。
“哈哈!小康,小环,我们走吧!”
钰康与念环不知所以,念环只得安慰了奶奶几句让她不用挂心,两人连忙追上。
“放开我!”阿黑惊诧之下用劲想甩开沧海,却是徒劳,怒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沧海懒洋洋地笑道:“不是我带你去,是你带我们去……”
“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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