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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赠剑(2 / 2)

刘弗陵向她使眼色,低声道:“不要紧,你们去便是。”顾儿无奈:“唯。”

“等你回来,我有一件事跟你商量。”刘弗陵想了想,在她出门前,还是说了。

“何事?”

刘弗陵从坐榻上起身,走到阿凝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发丝温软,他的手心微凉,微笑了,有些不舍:“等你回来再说罢,你可要早些回来。”

阿凝简单地收拾了便跟顾儿由张季派人送出了宫门,倒也没人察觉什么,顾儿准备的礼,既不算丰厚扎眼,又不是太过简陋,礼数十分周全。

许家也热闹,许广汉的三弟许延寿先前便举家从昌邑迁来长安,这些时日便同夫人一起帮着张罗平君的婚事,许家在昌邑也算大户,嫁女自不能太过寒酸。

眼前喜气洋洋,许夫人想是知道了什么,看着阿凝不似从前亲热,多了几分客气,阿凝无奈苦笑,也顾不得,穿过了满堂的喜气,终于看见了一个人坐在屋里出神的平君。

小姑娘疑惑了:“阿凝姐姐,嫁给那个人,便是我要跟他过一辈子吗?”

“嗯,生儿育女,相互扶持。”这原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宿命,幸运些的,得一人白首,同他相携一生,全了天下大多女子都渴望的一心人的愿望;不幸的,不甘不愿成为丈夫的附属,踏上无可奈何的宿命。

“可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也不知······”

阿凝握住了她的手:“一切都会好的,平君,你不用害怕。”

她心里疑惑更深,无数思绪如一团乱麻,她甚至想,如果平君的命运未同史书中一样,那么是否说明她所在的此时此地已发生了偏差,他人的命运也未必如她所预知——如此,究竟是好是坏?

富平侯府,张贺与张安世坐在廊下,隔着竹帘看着坐在院中的刘病已和张彭祖,张贺感慨道:“病已如今也大了,这几年与彭祖一同读书,二位先生对他赞誉有加,这几年我的身子越发不行了,看着病已长大成材,也就放心了。这孩子聪慧非常又秉性极佳,日后必成大才,我看着我张家儿孙是不及的。”

张安世知道他说的是张彭祖,兄长对刘病已的偏袒之心十几年来都如此,何况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也是清楚的,摸了摸鼻子,也没说话,却听张贺又说道:“无怪病已如此,毕竟是卫太子的子嗣,若不是······”

“大哥!”张安世连忙喝止他,张贺惊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张安世才低了头,举杯敬了张贺,“弟失礼。”

张贺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张安世却正色道:“大哥对皇曾孙的爱护之心没有过错,只是这样的夸赞之词,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张贺饮尽杯中酒,苦涩涌上心头,这热酒下肚也成了冰凉:“可他毕竟······”

张安世打断了他的话,面色从容:“毕竟如今汉室君主在上。”这话让张贺浑身一震,是啊,未央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与病已年岁相仿,是这天下的主。

“陛下受先帝遗命,又心性仁厚,同样的少年英才,大哥在我面前称颂皇曾孙无妨,若人前人后都这样夸赞他,又或如方才一般顺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那皇曾孙,甚至张家,又当如何?朝中如今是个何种局面,大哥难道不知么?”

作为权臣,作为外戚,霍家如日中天,张安世多年来亦在诸多事务上支持霍光,几乎算是同一方势力的人。而霍家与皇帝的姻亲关系如此亲密,一个卫氏遗孤过多地出现在人前,自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

张贺沉默,他知道张安世比自己强,他当年受巫蛊之事牵连,下了蚕室,虽说现今是掖庭令,也有那么几百石俸禄,可一个宦者,再难有作为。张家一门的名望与富贵,皆系于张安世一身,这些年来他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方才走到今日,他通晓这些厉害关系,是个政客。而张贺,却始终记得,自己是卫太子府旧人。囿于情义,囿于往日,但他不能用这些来要求自己的弟弟——人终究是要向前看朝前走的。

“罢了,你总是对的。子孺,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只望病已能顺当地成家,再有一门糊口的差事,平安地了此一生,为······为卫太子留得一丝血脉,余愿足矣。”

张安世看了看院中的两个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待皇曾孙学有小成,过一二年寻个小吏的差事,俸禄不多,也足够养家。大哥放心,我替他安排。”

张贺向他投过去感激的目光,虽然这么多年他倾尽所能,供刘病已读书,希望他能像一个皇室一样接受应有的教育,但也知道,他的前路,还是不可能像其他宗室子弟一样平坦无忧,张安世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想了想心里的那件事,还是应该同张安世商量:“他也该成家了,我想了想,姝儿的年纪正合适······”

“不可!”张安世面色一变,立即截断他的话头。

“为何?”这回张季有些恼了,病已的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他的孙女也已十三岁,儿子去得早,只留下一儿一女,病已做他的孙女婿,他也放心,老来还能见他们承欢膝下,思虑再三都觉得这是一桩喜事,这才与张安世商议,“姝儿配病已,有何不可?”

“大哥,皇曾孙是谁?即使他入了宗籍,被赦了罪,那也是卫党遗孤!当年孝武皇帝虽杀了江充苏文一党,也知道卫太子是冤枉的,可到底也没有为卫氏洗刷罪名,到了今上,此事又被搁置,你看大将军何曾提过?陛下正少年鼎盛,我身为右将军却与卫氏遗孤结亲,这教旁人如何看如何说?”张安世的须发微微颤抖,显见得甚是激动,“弟不愿违逆兄长之意,可唯独此事,万不可行!大哥若真疼爱他们,当为曾孙与姝儿另觅良人。”

弟不愿违逆兄长之意,然弟处处为张氏一门着想,为天下安定着想。

张贺忽然清醒了——卫太子已经死了,十几年前便埋于黄土下,如今的天下,与他有关的,只有一个刘病已。这天下从来都是刘家的天下,却绝不是卫太子的天下。人人都在朝前走,谁会关心一个卫氏遗孤的身份和脸面,只有他们这些太子旧人,心心念念,忠于那个早已不存在的主君。

“大哥莫怪我,如今的天下,早已没有卫氏!”

张贺笑了笑,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身子看着让人心酸,他一生坚持,忠心耿耿,这是情义,亦是信念,只是他的确不能坐视张家为了他的情义陷入困境。张安世有何错呢?他忠的不是一朝天子也不是一个太子,而是汉室。

“子孺果真强过我这做兄长的。病已的事,我会再作考虑。”

张安世松了一口气,张贺对刘病已的关切,事无巨细均要亲自经手,他担心了这许多年,今日终于开口说了。

张贺是个明白人,他自己不能忘记、要背负一生的情义,不会强求他人。他知道,他对卫氏的情义,没有权利要求他人同自己一起背负。

兄弟二人结束了交谈,又一次看向院中的两个少年,张彭祖正拍着刘病已的肩,不知在说些什么,刘病已却一语不发。

晚上回了家,刘病已推开门,迎接自己的却不是往日的空荡,许平君正站在他的房门外发呆。

“平君?”刘病已试探地叫了一声。

“病已哥哥!”平君转身,本能地唤了一声,容颜娇俏,眼波流转,已是亭亭少女。却也还是,幼时那个努力站在他身旁一天到晚跟着他的小姑娘。

刘病已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一点,看起来更像一个要送嫁的兄长——这小姑娘啊,最好不知情意,方能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的与她的良人相携白首。

“别傻笑啦!”平君忍不住笑了,笑完又想哭,忙低了头,递上手中的麻布包裹,“我就要走啦,这是我回你的礼。”

她还记得,当初收了他的礼,问阿凝怎么办,阿凝告诉她的话。于是便认认真真地,想了许久,准备了他用得上的东西。

刘病已呆呆地接过,一层一层地打开包裹,一柄剑出现在眼前,冷光冥冥。

“病已哥哥曾说要保护平君,以往也与人打架受坏人欺负,这柄剑给你,就算平君不在眼前,你还可以保护好自己,保护彭祖哥哥和翾儿。”她笑,一如当年天真无邪。

许延寿赠她三箱嫁妆,又问她还需何物,她小心翼翼,要了那柄新制的剑,退还了一箱嫁妆。她叔父笑她傻丫头,这些原就是给她备下的,多一柄剑又算得什么,平君却坚持退还,方才安了心。

将剑小心收好了,抱在怀里,他不知该说什么,局促地道了声谢,看了平君半晌才说道:“我收下了,天色晚了,你回去罢。”

心愿已了,平君应了,转身出门。

刘病已呆呆地抱着剑,看着她的背影。但不知这手中利剑,一生为谁而出。为了家国天下,为了爱妻红颜。

阿凝没有料错。或者说,是她看过的书没有错。

许家院中一颗柳树,二月末,还未来得及抽芽,阿凝和翾儿陪着平君,坐在树下,仔细检查着嫁衣还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陆姐姐,你说平君嫁去欧侯家,还能与我们常见面么?”翾儿悄声问阿凝。

阿凝愕然,她其实并不知晓,刚要接话,就听见前面堂上许夫人尖叫一声:“你说什么?”

怔了一下,三个姑娘丢下嫁衣就往堂上跑去。

看了堂中穿素服的人,听了他的话,平君和翾儿都傻了一样立在当地,唯有阿凝心中一沉,不知该哭该笑。

欧侯令的儿子死了。

说是在外失足落水,回家染了风寒,不到两日便去了。

平君出嫁前,死了未婚夫。

许家上下一团乱,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许夫人抹着眼泪,哭着这女儿出嫁前死了丈夫,会被人当作克夫,嫁不出去了。

翾儿也尴尬了,她们情同姐妹,一样的克夫。

许广汉在一旁只是叹气,许延寿的夫人听许夫人说着说着,也直掉眼泪,唉声叹气。

平君低着头,呆呆的,脑中翻江倒海地想着许多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的问题,同情的、指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父母难过的苦相落在她眼中,她绞着衣角,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一语不发。

“克夫”这个罪名,在这个时候是多难听啊,哪有女子承受得起,也就是翾儿这样淡然无争的性子,才扛下了那么多异样的目光与谴责,谁又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难过。

阿凝一直倚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听着每一个人的话语,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种慌乱的局面,她一步步走向屋内,笑容淡淡却不容置疑:“平君是大贵之命,是那欧侯家的儿子,承不起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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