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当真停了下来,笑问:“我演得如何?”
林放笑答:“不错,过来歇会吧。”
二人一人一把圈椅坐了,环视屋内,布置精巧,家具陈设亦是名贵。桌子上摆了水果蜜饯,若当真是来做客,这环境待遇也足以令人满意了。
林放拿起一个梨,递给兰若:“吃一个吧,这个时候,外面可吃不着。”
兰若也不客气,接过吃了起来。林放又拿了一个,自己吃着。
此地名为听香楼,自然不可无香。兰林第一次进来,便觉四处隐隐有香气,虽不甚浓,却令人心旷神怡。
屋外尚有香气,屋里自不能无。林放闻了两日的暗香,此时尚有闲情细品。他越嗅越觉奇妙:香气自然而独特,四处皆有,浓淡却一。不用细嗅便馨香满鼻,着意去品,反无迹可寻。
“小林子,你闻到了么?”
“闻到了。”林放道:“这香好生奇特。”
“你知道这是什么香么?”
林放摇摇头,看着兰若道:“莫非你知道?”
兰若点点头,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放见她如此,不免困惑:“怎么了?”
“这香……”兰若斟酌着开了口:“这香名叫海怡香,极为珍贵,即使在宫里,也极少有人能得到,宇文俊怎么会有这个?”
如此一说,林放也觉得有些古怪。他不禁联想起以前萧懿曾对他说,宇文俊有丽泽香,而这丽泽香,也是只在宫中使用……
宇文俊的势力,竟已深入宫内了么?此念一闪而过,林放并不怎么相信:“我听说,闵升的夫人能见到宫妃,或许,是闵夫人从宫妃那里得来,又转赠给宇文俊。”
兰若疑问仍未消除,但也乐于接受这个解释,便将此事放在一边,专心消灭水果。
此时宇文俊已吃过饭,正坐于书房写信。信不长,宇文俊一挥而就,并不再看,直接交给下人:“送到纱帽胡同,我老朋友那里。”
这个老朋友,自然就是于秀林。秀林接信,打开一看,内容很简单:宇文俊说兰林都在听香楼做客,请他晚饭时也来此一叙云云。
秀林看完信,不动声色地对来人道:“请转告宇文兄,秀林一定准时赴约。”
送信人走了,秀林又拿起信笺——信笺很精美,隐隐透着香气,至于内容与措辞,也嗅不出丝毫要挟或者得意。仿佛,真的只是邀请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叙旧而已。
秀林放下信笺,又打开那把折扇——那把宇文俊亲手书写,又被其用来至自己于死地的扇子。知道真相后,他每次看到这把扇子,都觉十分刺目,但偏又不肯毁掉它。
宇文俊,其实他完全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完全可以再路上杀掉我们,再做成为盗贼所害就成了。秀林明白,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上次失败,非战之罪也。宇文俊说吃饭叙旧,真的只是吃饭叙旧而已。信中没有话外之音,席间也不会有刀光剑影——都是聪明人,也很了解对方,心照不宣,不用点破什么,风雅之士,也绝不会煞了风景。接着,自己会自愿留下来做客,一直做到宇文俊成功之时。到那时,宇文俊洗雪前耻,可以了无遗憾地看着自己死,而自己则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去死。
宇文俊,变化如此之大,如此出人意料,但还是有一点始终未变——他的高傲自负。正因如此,他不仅不会贬抑自己,也不会贬抑别人——特别是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因为自负,所以高明。宇文俊绝不会用强,而秀林却要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晚饭时分,秀林如约来至听香楼。宇文俊亲至门前迎迓,微笑问道:“秀林别来无恙?”
秀林心中颇有感慨,此时却也平静答道:“承蒙挂念,秀林无恙。”
宇文知他心事,遂不多说,与秀林携手进入花厅。晚饭已摆下,海陆毕陈,味逾百品,食物丰腆,器亦精洁。对此盛宴,真不知是要感念宇文的热忱呢,还是要感叹他的奢侈?
秀林入座,却并不动筷。宇文俊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人言天下诸福,唯吴越口福。秀林吴人,自是喜爱家乡风味,是为兄疏忽了。”说着,目示下人换菜。
宇文此举,秀林亦未置可否,只是一派平静地坐在那里。趁着换菜的功夫,宇文俊为他斟了一杯茶,那种态度神情,一如当年。一时间,秀林似有一种错觉,这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宇文俊还是当年的宇文俊,自己的知己好友。
接下来二人只是各自品茶,并未说话。宇文俊如此自是一贯名士做派使然,同时也是为了使秀林避免尴尬。秀林也很承宇文俊的情,坐在那里,慢慢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的如表面那般平静。
终于,新的菜端上来了。都是吴地菜色,秀林见此,不禁动了莼鲈之思。想到家乡,便不免思及故人。
“董南枝是你杀的?”秀林突然问道。
宇文俊叹道:“董兄弟的死,为兄也十分伤感,但这并非为兄本意。”
秀林没有说话,定定地看向他,那目光里,似乎也不是不相信,而是……宇文俊也说不清,但却觉得不太舒服,而且——竟会有一点内疚。
“我只是吩咐人守在家乡那边,见有人来打探苏姑娘或者我的事,便将其拿下,一直等到事情了结再放人,哪知道……他们竟擅自下了杀手。你也知道,杀的人越多,破绽越多,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宇文俊心中,以秀林之智,不会想不到此,之所以解释这些,倒有几分让自己心安的意味。
秀林依旧没有说话,心情却更加复杂,一方面,是想到董南枝情绪不可抑止,另一方面,宇文俊,良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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