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药方
那十个学生转到七中去了,周塬却好像仍旧在当着他们的班主任,时时牵挂着他们,而他们也在挂念着他的身体。不到半个月,他收到他们好多封来信。有次李磊的妈妈还遵照儿子的嘱咐,提着鸡蛋专程来学校看望他。他也从他们的来信中了解到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第一封是刘文莲写的。这是一封报喜的信,说他们到校第二周,高二进行摸底考试,他们有三个进入了全校前十名,其中耿习武居于第三名。全校老师都对我们刮目相看,言老师尤其高兴。遗憾的是自己考试失误,没有进得了前十名,她一定拼命赶上去。
过了两天,王卫国又来信,他是诉苦,说一下了课就找不到老师,要想问个问题很困难,不像在“自己学校”那样,随时可以找到老师,老师随时帮你解答问题。他们现在靠着团结互助,有了疑难,大家坐到一起来讨论。他很是怀念“自己学校”老师同学的亲密。他看到他们还没有融入那个新的集体,总是称“自己学校”和“他们”,他有些忧虑。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又来了信,说刘文莲病了,拉下了些功课,想找老师补课却找不到,幸好耿习武每天帮她补数学,李磊给她补物理……
周塬读着信,为孩子们的学习着急,希望他们尽快融入那个集体;也为耿习武的进步,由衷地高兴。他给他们集体去了一封回信,干巴巴四五十个字:
来信收悉,我的病好了,谢谢你们挂念。切记三点: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少给我写信,节省时间;互助是良方,讨论可启发思考。
班级紧缩和课程调整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师生都慢慢适应。刘尊严总算把语文接了过来。莫校长最初向他宣布课程调整,他以跨头、班大、身体不好拒绝了。
第二天周塬去了,说:“听莫校长说,你身体不好,是不是因为结扎带来的后果?看来我当时不该劝你了。需要请假去检查一下吗?”
“那倒没有必要。我不愿接受高二教课的任务,绝对没有怪你和章云凯的意思。在当时那种情势下你们都是出于对我的关怀,怕我吃亏。确实,如果你们俩不出来转个弯,虽说不致‘人亡’,但‘家破’是一定了的。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拆了屋后,我的结扎也是躲不了的。说不定还要挨个处分。所以我很感谢你们俩在我危难时刻帮了我。我爱人也想通了这个理,今年春节我们俩还特意去章家拜年了。但是我想不通的是,我们党口口声声说讲民主自由,为什么动辄就是打人、捆人、关人,让那些流氓恶棍为非作歹?”他气愤地摊开双手,仿佛周塬就是捆绑他的主使者,“以前我也相信阶级斗争,认为整地富反坏右,是他们罪有应得,可我是贫农呀,我是教师呀,让几个流氓像耍猴一样说捆就把你捆起来,我的人格,我的尊严呢?不仅至今没有人真正向我赔礼道歉,而且在农村是愈演愈烈。我认为计划生育是应该的,难道该办的事就一定要这样办吗?”
“其次,言而无信。”他停了一会,又换了一个话题说:“当时你也帮我到处争取,答应给我30元钱的结扎营养费,但事情一过他们就不理了。”
“怎么,联校不是说好了的吗?”周塬也有些诧异了。
“联校只发给我30元钱,可那是工会福利费中评给我的困难补助费,我一个人的工资要负担六口人的生活,每年都评给我30元补助费,可今年他们合二为一了,玩了个花样,赖去了这30元营养费。”
“后来你自己去问过联校吗?”
“上次检查组来时,我还提出来过,但泥牛入海了。我的困难无人关心,但要我做事就记起我这个人来了。所以我拒绝了课程调整。”
“这语文跨头兼课,本来就是不合常规的。原来我已经向他们说明:我自己来上。他们硬要我去住院,才有这调整课程的事情发生。没有关系,课我去上就是。至于营养费的问题,我建议你再去问问联校,或者书面向公社反映一下,因为当时公社是介入了这回事的。”
“什么?我看是要去上(1)班,老莫也没有说清原委,原来是代你的课,那明天我去上就是,你把进度给我。”
“我还没有打算去住院。这高二两百多学生,就要毕业了,教学人员不断减少,我实在不忍心一走了之!”他忽然笑着问他,“你家里她们婆媳关系好些了吧?”
“我结扎以后,我爱人俨然自己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了,田里土里的事主动去做;孩子丢在家里,我老母亲也主动帮她带,反倒互相关心起来了。”
下午他拿走了江质彬留下的课本和教案,接手了高二(1)班的语文。
周塬虽然没有去住院,但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体力有所恢复。他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继续(4)班主任的职责外,每天在四合院内转来转去,或者协调三个语文老师的教学,提出些建议;或者帮助选择一些资料,刻刻蜡纸。
(4)班相继转走了一些学生,合班调整时,廖延滨、钱英等两个又改学文科,补充来了近20人,何经武、蒋爱兰都来了,教学□□还是比(1)班高一些。蔡乐、黄文军、岩迎辉等也在继续努力,但由于好学生抽走产生的副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课堂里少有了以前那种钻研和竞争的气氛,古杰勋、罗罗在班上发脾气训学生的事连续有了几次。一天岩百岁又把方国成拉到周塬的面前来了。
这个方国成个子小,人又忒机灵,像只小松鼠似的跳来跳去。他思维很活跃,有时你刚把问题提出采,从他那明亮的眼神你就可以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但他既不举手回答,也不愿再听他人的答问,他又做其他的事了,你批评他,有时他还会说一二句俏皮话,或现一下滑稽,引得他人发笑,他自己却不笑;或者他悄悄地把别人撩一下,别人一转过神来,他却若无其事,教室里引起了骚动,把老师费了好大力气引导集中的注意力又分散了,甚至把你培养起来的激情也冲谈了;你欲待发作吧,他又没有大错,而且有的时候你还抓不到他的把柄,你还没有“理由”批评他。周塬也曾用过“突袭”突然向他发问,可他却又答得出来。
周塬问他:“国成,又是什么事呢?”
“没有什么事,真没有什么事。”他若无其事地淡淡地回答说。
“岩老师为什么请你到我这儿来,你就说说教室里欢乐的笑声。说说看。”
“岩老师搞错人了。”
“那是谁的杰作呢?”
“我看我的书,我怎么知道呢?”
“我一直以为你的智力绝不比耿习武差,你就是没有他那样下苦功夫。到七中去的那批人中,本来应该有你。你已经错过好几次机会了。好自为之吧。”没有事实,说什么呢?只好鼓励他几句算了。
周塬找了好几个学生谈话,都反映出来一种情绪:学校把有希望考上大学的都送走了,我们这些剩下来的都是没有希望的了,学校打算放弃我们了,鼓不起劲来;老师调的调了,走的走了,病的病了,学校是个要垮的样子了;有的干脆说,学校也是在等我们走了,玩两个月收场……(4)班尚且如此,其他各班就更严重了。
他向莫校长汇报了这种情况说:“当初我不同意联校的计划,就是怕出现这种状况,转到七中的学生不习惯,我们无力去过问,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您可以回家详细问问舜英……”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