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四维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来,他穿得整洁,头发向后梳理得油光显亮,容光焕发,比往日更显得英俊。周塬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任务完成得不错啰。”
“代主任送客,敢不尽心竭力?”
“我为你在尽心竭力,怎能说是为我呢?后来呢?”
“什么后来呢,送到家,卸货走人。”
“一定是你吃了晚饭才舍得回来,馋嘴猫儿,刚投资点儿力气,就要索取回报!”
“是她父亲一定要我吃过晚饭,陪着说话。所以到这时才到你这儿来。”
“你是送货送人又送情呀。我今天要你来,本来是有件事很想和你详细谈谈了。”周塬变得严肃起来,他按了一下小罗,让他在桌边坐下,并且递给他一张“烟票”,一同滚着喇叭筒,“你不是很喜欢蒋爱兰吗,学生告诉我她是你的爱学生,我正想和你谈这事,不想机缘巧遇,正碰上她姐姐来了。”
“哪里什么爱学生,只不过上课多提过几次问,给她面批过两回作业而已。这是正当的师生关系呀。”他赶紧辩白。
“我也没有说你们的关系不正当。你昨天不还在办公室和有的老师说她是你们班的班花吗?”
“这是说笑话。”
“罗罗,你别忙,我很关心你这个问题。你到本校已经两年多了,你工作能力强,教学认真,(4)班的化学成绩好,全是你努力的结果;我们相处得也很好,常常一同去作家庭访问,你很支持我的工作,我很感谢你。你今年29岁了,是男大当婚的时候了,当然荷尔蒙分泌旺盛,喜欢异性也并非错误。你记得那天达夫教师笑你,像个小公鸡,喜欢这个姑娘面前转几转,那个女孩周围绕几圈,比方也很形象。你自己心目中有什么追求的对象,或许需要我们帮忙的?”
“没有。”
“唐娜年龄相近,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呀。”
“那不行,人家有一个同学在通信。
“可以出口转内销呀。””
“我可不愿去挖别人的墙脚。”
“这当然是你个人的事,旁人都不能勉强。但是在恋爱的问题上,我以大哥哥的身份,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你,你找谁都可以,就是一种人你不能染指:那就是学生,我们的教育对象,谁越雷池,谁就要倒霉!希望你能够吸取教训。”
“教训?难道刘校长告诉他了呀?”小罗沉默起来,一桩往事又在他脑海里涌现出来。
1974年他来到七中任教。他任教的班上有个叫刘莹的女学生,偏偏也是个天生的情种,情窦初开的她对于这位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老师,也心相爱乐,常常到他这儿来问题目,闲谈,后来还帮他来洗衣服。她家就住在离校十多里的地方,那年寒假,她还邀了他和另一位老师到家里作客。接触在增多,感情在发展,晚饭后,常常一同去散步,渐渐感到一日不见便倍觉空虚,终于有一天她依偎到了他的胸前,向他说出了“我爱你”这句话。
他们的行动当然引起了刘校长这位老教育工作者的关注。有一天刘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谈了一次话,严肃地告诫他,与女学生的接触不能太出格,要注意影响,如果有什么越轨行为,更要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小罗,你是一位很有发展前途的教师,但前途要靠自己好好把握,希望你好自为之。”他在校长面前否认了他们的恋爱关系,但他也感到领导是对他的提醒、警示,他表示一定会记住领导的话。他一连几天强制着自己不再私下里去找刘莹,上完课就把自己关闭在房里看书。
但沉浸在爱河中的刘莹,一片痴情,狂热起来也无所顾忌。她并不知道刘校长对他的告诫,只知道他许多天都不亲近她,是他变心了,另有所爱?这一天晚自习后,她把自己着意打扮了一下,敲开了罗四维的房门,并随手把门带上。进门来她没有说一句话,搂着他的脖子,仰起头来用那双秋水般的眼睛脉脉含情望着他,乌亮的披肩长发散放出沁人心脾的香水气息,突起的乳峰顶在他的胸脯上,感受到双方砰砰跳动的心声。他长长地吻着她,按捺不住冲动,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她闭上双眼等待他的抚爱,他俯下身,猛然看到她胸前衣襟上别着的学生符号,他警醒了,耳边向起了刘校长严厉的告诫:“如果有什么越轨行为,更要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他赶紧伸直腰杆,刘莹却摸着床头开关熄灭了电灯。他又把电灯打开,拉起了她说:“莹,把我们的佳期留到以后吧。你还才18岁,你还要读书,把我们的爱暂时埋藏在心底吧。”他再次吻了她的前额,“我等着你!”
既然不能下决心割断关系,埋藏心底的爱常常被牵连的情丝拉动,隔一段时间又还是要找机会诉说衷肠。过了一个多月,校内放电影,她和他又先后走出了校门,边走边谈,又在三里桥的小店吃了点心。不巧他们在回校的路上遇到了刘莹的爸爸——这位大队支部书记在区里散会后到学校来找她有事,可上找下找,广播里也通知了,就是不见人影,传达室的师傅告诉他出去了。父亲以为她回家了,连忙往家里赶去,谁知在路上碰见了这对冤家。父亲大发雷霆,弄得罗四维下不了台,而且立即返回学校向刘校长告了一状。他也只好如实地向领导交待了一切,他在教师大会上被公开批评,并给予了记过处分——不过刘校长告诉他,你能用理智悬崖勒马,制止了一次犯罪,组织上还是相信你能改正错误,这处分材料存校,暂不上报,以观后效。
1976年七中向社办中学下放,他便来到了狮尾岭这山村中学。1978年暑假按县里指示恢复县办中学收回教师时,刘校长以他“不适宜在七中”工作的理由,把他留了下来。
“刘校长向您说了些什么?”罗四维低声地问周塬。
“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我多多关心你的工作和个人生活,说相信你能成为一名好教师。”周塬说,“虽然我和你交往十分密切,但对你的个人问题关心不够。林岚说我们像是两兄弟,我却没有履行好这个兄长的职责。她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可就是没有找到适合的。今天我找你谈这件事,刚巧蒋爱莲来了,也许是有点缘分吧。你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样?我愿意也还只有百分之五十呀。”
“先要有这个百分之五十作基础,才能去争取另一个百分之五十。有了一面之交就不用别人再来介绍了,好自为之吧。只是对她的爸爸你应该有所了解。”
周塬向他介绍了她爸爸的情况。这个老头虽说书读得不多,不过早年在省城当过学徒,日本鬼子来了,他只得跑到乡下投奔亲戚,土改时因为一无所有,是地地道道的贫农。他能说会道也能随机应变,在这一带山村里,在他们那一辈人中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诸葛亮”了。老汉有三个女儿,不但是三朵花,而且气质高雅。老汉虽说入时,但家庭的礼教观念却很重,对女儿要求严格,常用《四字女经》来规教她们,笑不露齿话不高声,还要求个个善缝补刺绣,工于女红。几个女儿也很听话,都恪守父训,而且略知些音乐,居然拉得起二胡或者拿得起箫笛,只不准到大庭广众中去“疯”,宛如大家闺秀。近年,他放言他的三个女儿,大的已经随了军,老二也就是爱莲,一定要招个吃国家粮的乘龙快婿,至于老三爱兰则要送她上大学。
“好自为之吧,祝你如愿,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