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快至晌午,巷子里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偏僻面馆上的食客也总算多了几位。
周围一热闹,崔薇心中的紧张才消散许多,又大着胆子偷望沈秀才。
沈秀才仍然是那个动作,专注地盯着灶台,脸上挂着笑。
他几时成了个吃货?
崔薇好奇地顺着他视线望去,摊主正在不紧不慢地撒葱花,浇上茱萸油。明明是寻常的举动,崔薇却心底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直觉。
摊主做这碗面花的工夫,较之早前,似乎更为用心。
走神间,摊主终于端了碧碗,转出灶台,向方桌走来。
沈秀才亦是突然惊醒一般,急急忙忙起身,搬开挡路的条凳,接过碧碗,垂眼笑道:“多谢祝姑娘。”
碧碗之上,二人手指不经意间相碰,摊主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秀才可要端稳了。”她低下头,撤回手去,又转到灶台之后忙活起来。
沈秀才将碗搁在方桌上,在条凳上坐定,又望了灶台一眼,这才举箸吃面。
此情此景,换做任何一名女子,都不能做到不多想吧。
然而崔薇却下意识将视线投向沈秀才那碧碗之中。
韭菜和鲅鱼的味道在空中飘散。
那是一碗馉饳儿。
崔宅庖厨数十,崔薇尝过。
汤面上飘着茱萸油,两只拳头大小的馉饳儿在汤汁中浮沉。
崔薇心中不由漏跳了一拍。
沈郎怎么会吃的这么少?
等了许久,摊主已将新来食客的面条做好了,拿着抹布在擦拭灶台,并没有下厨的样子。
所以说,沈郎当真只吃两个馉饳儿?
想自己一个姑娘家,一口也能吃下五六个,他堂堂七尺男儿却只吃两个!
崔薇偷偷打量着沈秀才的破旧衣裳,眉头揪在一起,心疼得不行。
那沈秀才吃完馉饳儿,喝了口面汤,举箸一翻碗底,却翻出许多河虾、紫菜。
紫菜生南海中,正青色,附石,取而干之则紫色。
这稀罕玩意,听说是一味药,崔薇被爹爹逼着吃过不少。早几年,爹爹还奉旨将它做成药膳,当作贡品送去了汴梁。
这么珍贵的东西,这偏僻小摊上怎么会有?
崔薇脸色一白。是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这摊主又为何单单给沈郎吃?她不禁也跟着望向灶台后,女摊主模样普通,身段也普通,家世更是扑朔迷离,哪里及得上她这崔家姑娘?
可是,沈郎却不爱崔家姑娘,单单喜欢市井中抛头露面的祝姑娘。
沈秀才抬眸,冲灶台后笑了笑,像是领了情。
却也再无其他。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抬袖擦了擦嘴,搁下两块铜板,慢慢走远了。
“怎么不吃?面都胀了。”
听到巫瑶的声音,崔薇不禁深深望了她一眼。
不同于崔薇的没食欲,巫瑶面前的水引饼早已被吃光了。
“你早就知道了?”
理清前因后果,崔薇的声音反而冷静下来。
巫瑶也在方桌上搁下四块铜板,将她一拽,拉到了热闹的人潮中去,口中自顾道:“沈秀才肺不好,是应多吃点紫菜。”
崔薇却不再如往常一般随她拖动,她重重地停下脚步,反手拽住巫瑶的手,目光悲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早就知道了,故意带我来看这一幕的。”
巫瑶扯了扯嘴角,没有否认。
“一直以来,我对你言听计从,仙姑,有什么事你可以明说,为何要设计于我?”
巫瑶避开这个话题,反问:“那位祝姑娘,便是沈秀才与你解除婚约的缘由?”
直白而残忍的提问。
崔薇恼道:“仙姑何必多此一问!”
巫瑶又问:“那沈秀才可见过你?”
崔薇面上恼怒之色暂凝。
“如此,难怪……”巫瑶摇头,满面不赞同之色,“于他而言,你不过是个莫名其妙贴上去的富贵千金,面也不曾见过,便仓促随意地定了亲,而那位祝姑娘,却是实打实印在心尖上的人。”
“我……我本来是打算成亲之后,先叫他想起一些往事,再慢慢说与他听的……”崔薇辩解道,“不然冒冒失失上门相认,说什么前世今生、三世情缘的,他要么觉得我是疯妇,要么将我送上《志怪传记》的戏本,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崔薇说到后面,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显然,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哪怕有再多借口,也抵不上沈郎变了心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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