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瑶撩了撩散发,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哦,也不尽然。”她有意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巫风冰雪稍释的脸,充满恶意地笑了笑。“心肝带血,若是弄脏了手……啧,多可惜。”
下一刻,周身狂风一卷,转眼已到了一处暗巷。她的衣襟被狠狠揪住,后背抵着湿哒哒的墙壁,抬眼,正对巫风充满恨意的目光。
“巫瑶,巫瑶……”
巫风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来。
“我就这么让你……让你感到恶心?”
他们挨得那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巫瑶不自在地挣扎了两下,头脑有些晕,心跳也禁不住快了几拍。她佯装镇定,勾起嘴角,笑盈盈地回道:“是啊。”
巫风愣了愣,显得措手不及。他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直接伤人的回答。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我不信,你心里当真就一丁点儿也不在意我。”
“若说没有,那是骗你。若说有,那是骗我自己。”巫瑶似是而非地说了一通话,瞥见巫风突然流露出些许期待之色,恶意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毕竟,从头到尾我都在算计你的风华花,怎么能说不在意呢?”
不同于巫风毫无杀伤力的刻薄冷漠,巫瑶深谙伤人之道。她的恶毒之处在于,她可以给人捉摸不透的希望,也可以突然全部摧毁,让人一丝一毫念想都不会再有。
想要对方摔得惨痛,就要先把人捧上天。
衣襟上的手缓缓松开。
“好……好!”巫风垂下眼睑,迅速收拾好眼底的情绪,“巫瑶不愧是巫瑶,心硬如斯,我不该总将你当作巫楚。”
巫瑶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笑道:“你忘了么?师叔,这胸膛之下是一颗琉璃做的心呀,当年师叔你亲手安上去的。琉璃做的心,不是硬的,难不成还是软的?”
“呵,巫瑶,你果真是没有心的。”
巫风一个折身,甩手便走,狭窄巷口,高墙环绕,映衬着那身形竟如溃败之将。
日头高升,照着人眼睛有些酸。
巫瑶提高声调,嚷道:“欸,师叔?不过几句玩笑话,你怎么就走了?你不是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护着我的么?唉,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么?”
巫风脚步微顿,缓缓折身,面容隐在巷口高墙的阴影之下,只一双眸子寒若冰霜,杀意盎然。
他定然是恨透了她。
巫瑶微微失神,有风穿巷而过,携了尘土扑头盖脸而来。她立即侧过头,闭上眼睛躲过风沙。风沙有些大了,揉了许久眼皮,睁开被揉得通红的眼望去,那巷口的巫风早已随风而散。
心高气傲的鬼仙,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她无声地笑了笑,心口疼得发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人真是奇怪,说伤人话的是她,痛的还是她。
大约这一激之后,巫风就会回洞庭风华府,从此再也不会瞎掺和了吧。
巫瑶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口,心头那颗琉璃心竟酸涩不堪。
回想过往,先是香笙璧,然后是弥皇珠,再是水涵珠媚,到手的过程实在太顺利了。
顺利到……叫人胆寒。
每一桩桩,都有巫人在幕后推动着。这幕后之人,心机深沉,所图甚广,可因香笙璧而诱杀转世护神仙人,难免不会因风华花而杀掉一名小小的鬼仙。转念一想,就连九天之上的星官都听说过风华府里种了许多风华,幕后之人不可能没听说过。他们肯定已盯上了他,甚至是有意诱他出洞府。无论如何,为了巫风的安危,他不应该再牵扯进来了。
在巫瑶心目中,巫风只有乖乖呆在风华府才是最安全的。哪怕他终日沉沦于梦门的幻境,在爱憎会、求不得之间苦苦挣扎,也总好过无端送掉性命。
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心里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地问:他是真心待你的,你当真不喜欢他么?
那可是师叔啊,长老的小徒弟,也是师父和十四师叔的小师弟。即便已经被驱逐出师门,可他一日做了师叔,这一生便一直会是师叔,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师叔侄的辈分,便终生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这是终其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更何况,无法逾越的,除了辈分,还有……穆悦。
那,如果,如果他不是师叔,也没有什么穆悦呢?
巫瑶茫然地想了许久,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师叔就是师叔,夫君便是夫君,这些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过往。既然过去不能改变,未来更无希望,那么,将情绪理得那么清楚又有何用?她苟且求生的执念并不在此,心底那些微妙的隐痛,也只得忽略不计了。
“仙姑?你怎么钻巷子里来了?”崔薇不知何时发现二人没了踪迹,寻了许久才摸到巷子里,四下张望,“怎么就你一个人,公子呢?”
巫瑶垂下眼睑,似笑非笑道:“他不会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胸膛下那颗琉璃心却如被针扎了一下,骤然收紧。
当真不喜欢么?
若说喜欢,便是在骗他。
若说不喜欢,便是在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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