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瑶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约莫昏睡太久,脑子昏昏沉沉的,先有了一星半点意识,听得身边零星话语,想动又没有力气。倒是嗅觉先一步复原,闻到了浓浓的药香。说不出是什么药,一忽儿像是甘草的味道,一忽儿又飘来枸杞的气息,这些味道虽然遥远,却无一不夹杂着腾腾热气,熏得人暖洋洋的,又忍不住要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肩膀被人环住,小心地扶起。一时间,周围那些零碎的声音都远了,只听得耳边扑通扑通作响。
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灌下汤药。
这汤药着实烫,那人又灌得急,巫瑶一时间给呛住了,咳个不停。
那人顺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似乎很是无措的样子。
巫瑶被这一呛,人稍微清醒了些,强行睁开眼,因长久不见光而有些不适应,眯了一会,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正被人扶着坐于榻上,脸庞蹭着柔软的衣服,在浓浓的药味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清香。榻前摆着一只碗,碗里还有大半的药汁冒着热气。
“醒了?”
巫瑶抬起眼来,目光落在扶着自己的人脸上。逆着光,他整个轮廓被窗外透过的光镀上了一层光晕,侧颜柔和,眼神关切。
不过大病了一场,倒像是不经意间步入了另一方洞天,就连屋外檐下燕子的呢喃声,也是似曾相识之感。
巫瑶怔忪地望着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恍惚,竟分不清是梦是醒。
“夫君?”
她的声音嘶哑沉闷,那人似乎没听清,怔了怔,一低头,清冷的气息扑在她额头上。
目光清明而庄重,略含疑惑。
“巫姑娘?”
不是,不是他。
巫瑶闭了闭眼,压抑住心头那些纷繁的情绪,低声道:“星君。”
天璇扶她躺下,面上疑色仍在。
“怎么照顾病人的你!”此时,忽有一人掀帘而入,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冲天璇瞪眼。
巫瑶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着青衫的男子,端的是鼻如刀削,目似朗星。他背后的药篓中,几簇药草正探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却是些压根不认得的药草。再看那药篓之外,一根毛茸茸白蓬蓬的大尾巴摇来摇去,直看得人头晕,后脑也跟着突突地疼了起来。
“狐杏林。”
天璇起身客套,让出位子来,这位年轻的狐狸郎中便为巫瑶把了把脉,凝神注视。“姑娘可还有什么不适?”
“后脑……”巫瑶一出口,声音沙哑艰涩,只觉喉间灼痛难忍。那狐狸扭头使了个眼色,天璇便乖觉地去倒了茶水,扶她缓缓坐起,喂她喝下。他惯来是被照顾的那个人,如今却要照顾别人,手法自然生疏,惹得狐狸频频摇头。
“毛毛躁躁的!”
巫瑶瞅了眼装聋作哑故作镇静的星君大人,嘴巴微张,刚想说什么,那狐狸又问道:“姑娘后脑可有不适?”
巫瑶润了润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疼,使不上力。”
“失血过多,能使得上力么?”狐狸没好气地道,“胸口还疼不疼?”
“不疼。”
她伤的明明是胸前,疼的怎么会是后脑?天璇神色稍凝,转目一看,却见狐狸的神情也并不轻松。
“姑娘是为什么所伤?”
“巫术。”
摇摆的大尾巴一顿。狐狸默了一瞬,问道:“东昆仑巫术?”
巫瑶略一点头。
狐狸支起修长的手,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又重新为她把过脉,手腕一转,在她发上一按,却是神色大变。
天璇也跟着一望,宽大袖袍下的手霍然收紧。
有东西深深嵌入了她头颅之内,那形状,赫然是一枚梅花钉!
“怎么了?”巫瑶不觉有他,下意识抬手去摸,却被狐狸一手按住。
“好好的姑娘家,怎生如此邋遢。”狐狸满脸嫌弃,捏了个兰花指,顺带在她衣服上蹭了蹭。巫瑶突然想起,她昏迷的这些时日必然是不曾梳洗过的,面色一赧,讪讪地放下手。
狐狸嘀嘀咕咕着走出门,绕过天璇时,尾巴一摇,轻轻拍打着他的手。
天璇心下明了,便找了个借口退出屋子。
“你怎么跟妖混作一处了?”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天璇低声道:“狐杏林是三界有名的神医,它一定能治好你的。”
“什么神医!那还不如找师叔呢。”巫瑶将头蒙在被子里,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听到这里,天璇心头一颤。早在前两日,他便传信给在洞庭湖的小妹摇光,摇光代为通传后,那位鬼仙敷衍地应了一声,只说要事在身,稍后便至。然而时至今日,仍不见他的踪迹,也不知是当真要事缠身,还是不在意这等细枝末节之事。
巫瑶和她这位师叔虽然不和,但毕竟出自同一师门,未免徒增心伤,还是不要叫她知道的好。天璇垂下眼眸,轻声道:“嗯,我这就去请他。”
巫瑶却一把掀了被褥,急切道:“别别别!我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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