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风拂林叶。从缝隙间透过的光穿过撑起的窗子,在榻上昏睡之人脸上打上一道道斑驳的圆点。似乎觉得有些晃眼,巫瑶眼皮接连抖了几抖,终于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因年久而发黑的横梁,横梁之上,是片瓦和茅草搭建而成的房顶。
巫瑶怔了怔,微微撑起身子,四下环顾。她正在一间破旧的茅庐里,屋子里没有旁的人,榻前的小案上搁着一壶茶和两个盛了半杯水的茶杯,茶壶嘴还冒着热气,想来主人并没走远。
正寻思间,撑起的窗子外边传来了走动声,巫瑶赶紧挪了挪屁股,探头去看。
窗外正是天璇。
他和一名白衣男子有说有笑,缓步而来。
这个天璇星君,一和儿郎说话就好声好色有说有笑的,可为什么和姑娘家说话,却横眉竖目的呢?
巫瑶眯起眼打量了下,二人俱是面容俊逸身姿挺拔,嗯,那叫一个郎才郎貌。她几乎都要怀疑,当年天璇做凡人时娶她,不过是拿她当幌子罢了。
二人走得近了,隐隐有交谈声入耳。
“此事有劳设公子了。”
“哪里哪里。”
巫瑶支起耳朵听了一会,没听出个好歹来,悻悻地瘫软在床上。
发了一会愣,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啊!藏着掖着算什么啊!让我瞧瞧怎么了?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话倒有些捉奸的意味。
巫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将头从窗子探出去。
不知从哪窜出了一个野丫头,头发胡乱地扎了个揪,衣裳倒是汴梁时新的料子,只是上头沾了些黑的黄的印记,看上去邋里邋遢的。再看那张脸,蹭得乌漆抹黑,像是在泥地里刚滚过一圈,两个腮帮子肉呼呼的,偏偏又生了一对绿豆似的小眼睛,叫人不忍直视。
这野丫头正扒拉着设公子,往这边探头探脑,却死活过不来。
巫瑶摇摇头,掉脸去看天璇。
天璇也被那处动静吸引,眉目如画,端庄有度,不愧是她挑选的夫君。
不想那野丫头见了天璇的真容,却呆了呆,安静下来,两只米粒大小的眼睛瞪得老大。
那位设公子淡淡道:“九天星君在此,不得无礼。”
野丫头突然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你!你当真成仙啦?”
设公子疑惑地望向天璇。天璇也是一愣,扭头看了看,没有看到其他人,迟疑道:“姑娘是与我说话?”
“嗯!”野丫头点头如捣蒜。
设公子奇道:“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野丫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天璇,小眼一红,带了几分委屈,问:“你不记得我啦?”
天璇皱眉,将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野丫头看了又看,连连摇头。
“好多好多年前,你来过岐山的。”野丫头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师弟还是个蛋呢。”
“你是说,你见到上仙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嗯。”
设公子俊逸的脸蛋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师姐。”设公子这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容我提醒一句,你是在我出生后一百年,才学会化形的。”
野丫头猛地拍了拍乱糟糟的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她摇身一变,成了一只……一只毛发惨淡的小灰鼠,肚子上还秃了一块。这模样简直比她的人形还凄惨。
小灰鼠搭着两只爪子,两只小黑眼一眨一眨,期待地望着天璇。“想起来了么?”
天璇嘴角一抽,摇了摇头。
设公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一把揪住老鼠背上的毛提起来,老鼠爪舞爪蹈着,边破口大骂边试图用爪子挠他的脸。设公子不以为然,将它在怀里一按,捋顺了它背上乱糟糟的毛发。衣袖拂过,灰毛变作了白毛。
原来不是什么小灰鼠,而是小白鼠。
干净是干净了,却仍然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又从哪里蹭了一身泥?”
小白鼠抬起双爪捂着眼睛,似乎觉得十分丢人……嗯,丢鼠。过了好一会,它才小心翼翼地挪开爪子,怯怯地望着天璇。天璇静静地看着它,分毫情绪也不曾显露。
没有想象中的嘲笑,也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小白鼠急了,嚷道:“你来岐山找过黎茶的,你还记得么?”
“黎茶是何物?”天璇疑惑道。
设公子道:“便是上仙方才所求之物。此药草名黎茶。”
“哦。”
“咦?你又来找黎茶啦?”小白鼠眼珠子骨碌一转,把探头偷看的巫瑶逮了个正着,“哎!你良人也跟来了呀!”
巫瑶心中一跳,只见天璇侧首望了自己一眼,语气平平地道:“我不曾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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