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文墨不满地用剑柄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公子苦笑:“长姐,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每个练八个时辰,我还用不用睡了?”
“那你记下了么?”
小公子哑然。
文墨严厉地踢了踢他的腿弯,踢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站好了,二十岁的人了,连扎马都能睡着,一点武人样子都没有。”
小公子把几乎没有知觉的腿挪动了一下,站稳,叹了口气:“蜀道如今是大宋赵氏的疆域,你别老说什么古蜀后人了,这话要是叫人听到,会以为你想谋反的。”
文墨柳眉一竖:“你说什么?”
头顶传来扑哧一声。
小公子脖子一缩,气恼地瞪向屋檐,檐角正坐了一男一女,男的宝相庄严,女的俏皮活泼,正是开阳和摇光二位仙人。
文墨立即行了一礼,道:“小弟顽劣,让二位仙君见笑了。”
摇光笑吟吟地道:“听小公子说话真是有趣得很。”
小公子摇头晃脑地酸道:“花草之艳,且有凋落之时;家国之盛,尚有落魄之逾。”
听他这么酸溜溜的来一句,摇光又是一乐:“你好歹是文叔第六十九代嫡孙,怎么弃武学文,还专拣这些淫句来说?”
“明明是扶翊纲常,警世励俗,怎么会是淫句?”小公子激动得忘了扎马的事,腿不觉站直了,结果小腿因为蹲久了而酸痛僵麻,一个没稳住,狠狠摔了个狗啃泥。他也不管身上的灰土,随意拍打了两下,忿忿冲到屋檐底下,伸长了脖子望着他们,“巫姑娘说过,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国运总有到头的一日,只不过是长短的问题。譬如昔日古蜀式微,试图倚仗穆剑而存身乱世,后来却因失穆剑而加速了亡国的步伐,可谓……”
听到他指责穆剑亡蜀,摇光笑容僵住,两手一撑,自屋檐上轻飘飘跃下,口气倏尔转冷:“你说什么?”
“我说世事无常,福祸相依……”
“古蜀亡国,那是天意所定,与我穆剑何干?这巫瑶真是好没道理!”摇光十分气愤,提了剑就想去找巫瑶,却被跟着跳下来的开阳拽住了。
小公子迟钝地看看开阳,又看看摇光手里捏紧的剑,恍然察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嗫嚅了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难、难道不、不是么?”
他常听巫姑娘说起一些陈年旧事。
周平王、桓王、庄王时,政局动荡,诸国蠢蠢欲动,杀伐决断,并弱联强,意欲染指周天子,称霸中原。
古蜀乃偏隅小国,业已式微,便出奇立新崇武尚剑,倚重郫邑穆剑,欲求神仙之道护佑子民。在蜀王扶持下,穆剑不负众望,举族登仙。
可谁知,穆剑登仙后,竟再无人入世。所求神仙之道,终成泡影。
古蜀失以臂膀,沦为刀俎鱼肉,后终为秦惠文王所灭。
“照她这个说法,她楚国崇巫尚玄,自楚武王灭巫之后,是否也该遭亡国之祸?那后来又何来庄王问鼎中原、号令诸侯呢?”摇□□得不行,大声质问道。
小公子辩解道:“楚为诸侯国,臣服周天子羽翼之下,犹可仰其鼻息。而蜀偏居一隅,左右不和,诸侯均有分羹之意,此危如累卵之际,蜀失之仰仗,可不是束手待毙?”
“古蜀国弱君昏,国运自有天定。”
“常闻子不嫌母丑,竟不知还有自嫌自恶之说。民若盛,何愁国将不强?”小公子撑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说得理直气又壮,气得摇光拔出了有邪剑,作势想砍人。
文墨忙喝道:“文文!真没规矩!怎能和仙君饶舌?”
幸得开阳星君担心仙僚盛怒之下伤了人命,及时制住了摇光。
摇光挣扎间,忽然又听小公子愤懑道:“若你们肯入世,古蜀不至于亡国。”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最近白眼翻得太勤,眼睛不禁抽搐了一下。
“如果天上的神仙一个个都往人间跑,人间岂不乱套了?既然成仙了,就得遵守天规仙律,怎能罔顾天道,管天底下的死活?古蜀大势已去,不是我们几个小仙足以力挽狂澜的。”
小公子呆愣愣地道:“还有这种道理?可老祖宗,不就在人间护佑子孙后世么?”
所以他才法术低微,活不长久啊!
摇光忍了半天,才把这句伤人的大实话吞下去,懒得跟这个呆子纠缠下去,一时也忘了去找散布谣言的巫瑶的麻烦,御起有邪剑,拖上开阳,一溜烟没影了。
她走之后,小公子因为嘴欠又被加罚了两个时辰的扎马。
他一面痛苦地站桩,一面嘴里嘀嘀咕咕地说:“金兵犯境,百姓罹难。诸多神仙下界,怎么没一个管百姓死活的?不知道供奉这些神仙有什么用!倒不如让姐夫拿了供品收入义仓,招揽民间义军编入军中,威拭北狄。”
文墨望着弟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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