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别哭,先把事儿说了成吗?”
许半庭小名“二狗”,是小时候他娘说贱名儿好养活,这才给起的。他听习惯了,也不在意。
只是,这闹了半天,他还是一头雾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心里,隐约有几分不详的预感啊。
看他爹娘这闹心的样子,这件事又跟自己有关……
说什么叫自己别寻短见?
有这么严重?
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握住了许夫人的手,温声宽慰:“娘,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您别哭,别哭,还有儿子在呢。”
刚止住哭的许夫人听见这一句“还有儿子在呢”,又哭了:“我倒宁愿没你这儿子,也好过看你受这一场罪……”
背后的汗毛根根直竖,许半庭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娘,你把说话清楚。”
许夫人哽咽:“今日不是大将军还朝吗?钦天监张大人说,大将军该嫁人了,还说你与她八字相合,皇爷……皇爷他直接赐婚了!二狗啊,娘对不起你……”
镇、镇北大将军?
女煞星?
许半庭僵硬了。
他觉得胳膊不是自己的了,腿儿也不是自己的了,动起来的时候磕磕绊绊,连牙都碰到了一起。
传说中,这一位将军,长得青面獠牙,虎背熊腰;传说中,这一位将军,笑起来嗓音粗哑浑厚,能震垮敌军一座城墙;传说中,这一位将军提着一杆穿云枪,出入敌阵,一枪戳一人,枪枪都在胸腔子上……
许半庭恍惚间觉得自己胸口凉凉的。
他捂了捂,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口气,扭过头,声音颤抖:“爹……我……”
许尚书原本是看不上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的,整日把狗当儿子养,气得人跳脚。可现在看了他这样,也只有长叹一声:“皇命难违,皇上赐婚,也算是殊荣了……”
“爹啊!”许半庭也眼前一黑,扑过来就抱着他爹哭,“想不到儿这么早就要去了,您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儿不求别的,您给儿备口上好的棺材……”
许尚书拍着他的背,一时也是惆怅不已。
一家三口,想起那一位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当真是悲从中来,就差抱头痛哭了。
屋里实在是悲声一片,动静太大。
隔壁宅院中的一棵大树上,栖枝的寒鸦扑棱着翅膀,受了惊吓,呱呱地飞远了。
雪后晴空,太阳照着,雪也开始化,可天儿却更冷。
雕窗前站了个身着白色中衣的男子,似乎是刚起身不久,脚下踩的却是一双皂靴。
一群乌鸦,像是白纸上的一群墨点,很快飞远。
他将目光收回,落在自己面前桌案上。
案上一字排开了各色刀刃,统共十三把,造型奇巧,角度刁钻,又透着几分冷酷寒光。
这屋里,竟似比外头化雪的天还冷。
“隔壁又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似乎半点也不关心。
伸手,拈起一片刀刃来,用指尖刮了刮,寒气侵入,锋锐之感竟似要透过皮肤,钻进骨头里。
后头还站了个人,一袭绛色锦袍,背着手,看他摆弄桌上的刀具,或者说——
刑具。
“今日你没上朝,怕还不知道吧?”这人“嘿”了一声,“皇爷给许二狗赐婚了。”
他故意留了一截没说,就等着他来问。
没想到,窗前那人只是摆弄一把一把精制的刀刃,并不搭理他。
这人跳脚:“周宿,你这人未免也太无趣了!活该你一辈子都窝在大理寺,这辈子也入不了阁了!”
许是他动静大了,周宿才回头,眼神淡静。
看了他一眼,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他道:“我乃大理寺卿,朝廷三品命官。”
跟他抬杠的公子哥儿,陡然噎住了。
周宿再无趣,再死板,那人家也混成三品了。
至于入阁?
瞧他这清心寡欲模样,也不像对那玩意儿有什么兴趣。
于是,他泄了气,摆手道:“卖个关子都卖不爽快!哎,这世道……你可不知道吧?皇爷赐婚,是把步观澜许配给他了。”
“……”
周宿正在摆弄一柄月牙儿般弯起来的刀刃,也不知怎的就手错了一下,锋利的刀刃在左手大拇指上划开一道。
初时还没见血,只眨眼间,那血就从缝里冒了出来,落在下面白纸上。
“滴答。”
周宿垂了眼,也是被这消息惊了一下。
他思索片刻,竟道:“京中有一场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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