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仙向他淡然一笑:"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小女子不过是见得多了。到我们这种地方来的,不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庄重先生,无一不是眉目含春。"又转向王啸飞说道:"请恕小女子无礼,公子一身倜傥,眉宇间却杀机隐现,不怒自威,如若不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那便是一位杀伐决断的统兵大将。"
王啸飞心中一震,对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小凤仙视他利刃般的目光若无睹,反而温柔一笑:"公子不必惊奇,如今这天津城里,敢指名道姓点小凤仙的人没有几个,再说,小女子身边就有一个与公子相仿的男人。"
王啸飞心念电闪。这次劫持行动纯粹是以有心算无心,带来了整整一个警卫连,分批乔装入城。蔡锷虽然身居要职,但眠花宿柳总不能带着大批卫队,再说凝香院又处于闹市区,所以贴身的卫士仅七八个人。而根据前期侦查,蔡锷每次来都下榻于后园中一座单独为他准备的幽静小院,除小凤仙外,就连送茶水的也只能送到院外,然后由卫士转送入内。以这些精英战士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制服这班卫士一点都不困难。此刻的凝香院中,有一多半"嫖客"是王啸飞带来的人,另有一拨人潜伏在与妓院相邻的各制高点上。可以说,整座凝香院都在王啸飞掌握之中了。只要他一声令下,劫持计划就可以立刻发动。之所以将小凤仙吸引出来,原本是为了保密起见。可是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在下王啸飞,求见蔡锷将军。"
小凤仙"啊"的一声,以手掩口。"你,你就是王啸飞。"
"姑娘也知道在下?"王啸飞笑道。
"王啸飞?你就是那位指挥仁川登陆的王啸飞将军。"小凤仙终于恢复了神智,美目射出异彩,酥胸微微起伏:"我时常听松坡(蔡锷字松坡)提起你,可是你不是还在朝鲜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找他--"忽然打住话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容道:"王将军,松坡就在后院,请随我来。"接着当先引路。
王啸飞和周子才跟随她到后园,小凤仙径直走向一座独立小院,对守在门外的一名卫士低声说了两句,那卫士连忙入内禀报。不多时,蔡锷就夹着一阵风出现在门前。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衬得他矫健的身体益发英武挺拔。见到王啸飞时,瞬息之间脸上转换了几种神情,似喜似忧。忽然"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首长您好!"
王啸飞还礼毕,笑道:"都是革命同志,蔡将军何故如此生分?"蔡锷正容道:"仁川一战,打出了国威军威,尽雪我甲午之辱,蔡锷恨不能与将军并肩作战。将军已贵为共和国大将,蔡锷寸功未立却忝居高位,岂敢不敬将军。请!"将王啸飞让进院门。
两人在一间陈设雅致的客厅内落座,小凤仙喜滋滋地为他们沏茶上点心,忙得不亦乐乎。蔡锷笑道:"请恕蔡锷冒昧,你我虽相交不深,蔡某却早已把将军引为知己,皖南战役、中原大战、平定东北、收复辽东、经略朝鲜,这一桩桩一件件汗马功勋,就连凤仙都耳熟能详。凤仙对你可是仰慕得紧那。"小凤仙嫣然一笑:"王将军请稍坐,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夜宵,一会儿凤仙少不得要敬将军几杯。"如小女孩般蹦蹦跳跳下厨去了。
屋内剩下他们两人,王啸飞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地问道:"目前形势怎样你我都心知肚明,将军有什么打算?"蔡锷眉头紧锁,良久不发一言。
王啸飞又道:"不瞒蔡将军,此次我是有备而来,这屋前屋后都是我的人。"蔡锷猛地转头,眼神十分震怒,显然意识到了"有备而来"的含义,沉声道:"蔡某一生最痛恨被人威胁。"
"非我所愿,形势使然。"王啸飞道。
蔡锷长吸一口气,仰天打了个哈哈:"曹孟德有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王啸飞离座而起,轰然跪倒在蔡锷脚下:"国家生死存亡系于将军一人,宁可我负松坡兄,不可负我共和大业。"
蔡锷冷冷望向地上的王啸飞:"共和党中有你王啸飞,日后我国民党怎能有立锥之地。"
"中国不同于欧洲,中国更不同于美利坚,中国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党,否则便是兵连祸结,绵延不绝,国民党因时而起,因势而消,正得其所。"
"胡说八道!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也是说消就消灭的?一个强有力的政党?我看是一党独裁!封建复辟!"蔡锷眼中喷火,面部扭曲。小凤仙从厨房闻声赶来,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手上还拿着一只锅铲。
王啸飞眼中射出深藏的痛苦,突然挺身而起,暴怒道:"国共两党已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告诉我该杀哪一个!是杀陆少阳还是杀石铮,还是把那些祸国殃民的封建军阀统统杀干净!"
"浑蛋!"蔡锷怒不可遏,一拳砸向王啸飞胸口。王啸飞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拳,踉跄后退几步,弯着腰大声咳嗽起来。
蔡锷这一声断喝特别响,以至于在院前巡逻的卫士都听到了,连忙回头往屋里赶,守候在门外的周子才随即应变,大喝一声:"海狼!"这就是发动的信号,夜色中早已埋伏多时的战士们悄无声息地从各个角落中窜出,迅猛扑向猝不及防的卫士们。短暂的搏斗后,这些卫士还没有来得及掏枪就被全部制服了。周子才带人冲进屋:"司令,您没事吧?"
"都给我滚出去!"王啸飞大喝道:"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我死了也不许进来!"周子才从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对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望了一眼,显然是受了伤,但又不能抗命,忐忑不安地退出了小屋。
蔡锷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内心痛不可当,突然泪流满面:"海狼,又是一个海狼计划!王啸飞,你好狠的手段,好周密的布置。"小凤仙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事态极其严重,扑到蔡锷身上,将脸颊紧贴在他背上:"松坡,我不管什么海狼不海狼的,我是你的女人,你今天躲不过这一劫,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王啸飞将一把五六式手枪扔到蔡锷面前,冷然道:"蔡锷,是条汉子你就站起来。你如果觉得我该死,如果应该用我们共和党人的鲜血来捍卫你的三民主义,对着我胸口再开一枪。"
蔡锷抓起枪,慢慢从地上爬起,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王啸飞心脏。王啸飞平淡如水地直视着他。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以为你舍不得杀我。"
蔡锷放下枪,狠狠道:"难怪当年段琪瑞就说你是个无信小人。"
"王啸飞,你是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也是天下第一小人。"
小凤仙依偎在蔡锷身边。王啸飞将戴在右手上的游龙扳指从拇指上褪下,放到小凤仙手上:"自古风尘出侠女,也只有姑娘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的松坡兄。"
两人并肩走出小屋,王啸飞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袋中的五六式手枪。有一件事永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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