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月到京师之后并没有认识多少人,在这个名臣猛将云集的地方他作为一个商人实在是不大起眼,毕竟在大部分世人眼中商人并不是一个高贵的职业,而住在太子府邸的他也失去了很多可能存在的接触机会,即使是今天,丞相到访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李贤。
虽然已经见过几次,可是丞相胡惟慵还是给了明月相当大的刺激,这里面既有颓唐也有惊讶,还有的就是感慨。如果说皇帝给他的感觉是震撼,那么这种震撼还是在明月意料之内的,可是右丞相胡惟慵给他的感觉就完全是意外了。
当明月回到太子府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在那里摆谈很长时间了,而摆谈的中心就是明月的奏折,而明月在今天以前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文字会有那么大的疏漏,不是文法而是内容的疏漏。其实在明月的心里本来充满了希望,他希望自己的折子可以打开明王朝的视野,也打开整个民族的胸怀,而那个威严的皇帝更让他充满了信心。
可是,今天的明月却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稚嫩了,上午在食肆的时候他已经隐约觉察到些什么,但在中午的谈话中明月就完全明白了,那位丞相则让他的梦想从触手可及又变成了虚无飘渺。
丞相的话很多也很琐碎,一个个州县的具体情况,一笔笔军费粮草开支在丞相的口中分列了出来,而这一切都不是一个商人或者是战士能够了解的,只有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总管家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连李贤都只有在旁边帮腔的份儿。
…………
洪武二年,山西大旱,虽免钱粮,但依然遍地饿蜉,流民数十万,拨军粮济之,三年大旱继,续免钱粮。
洪武二年,因战祸,西抵潼关,北界大河,南至唐、邓、光、息,税粮悉除之,民生依难。
三年三月庚子,陕西饥荒,运粮济之,户米三石。
三年辛亥,扩廓帖木儿遣将破原州、泾州,流民四十万,无粮,急调淮粮,至之已晚,民失近半。
三年春,月旱,帝斋戒,斋戒,后妃亲执爨,皇太子诸王馈于斋所,求雨无果。
四年五月,因洪水免江西、浙江秋粮,粮储几空。
四年七月乙丑,大雨为患,堤破,京师收流民三十万,外府倍之,济。
…………
丞相的意思明月是明白的,连朱标也都明白了,归根结底一句话——国力。
国力,或者说是粮食,军队需要粮食,灾民需要粮食,新生的明王朝需要粮食,更需要把粮食运到各地,可是战乱的土地和破败的道路却无法提供这一切,一个老百姓都吃都吃不饱又有强大陆上外敌的国家怎么可能发展的出耗资巨大的海军。建设海军可不是随便造几天大船就能解决的,即使不算士兵的消耗,单单是火炮的造价就远远超越了船只的本身,而漫长的海岸线决定了仅仅几条船根本没用。而这一切是只在富庶之处兜圈的明月根本不知道的,在他的眼里祖国是一个富饶的拥有雄霸天下力量的国度,“眼见为实”让他忘记了小时听到的东西。
丞相的话语更多的是向太子说的,因为朱标的心中同样燃起了那样的梦想,可是明月觉得更是对自己说的,那些琐碎而又肯定的话语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与幼稚。
面对那个传说中反叛者也就是现在的丞相,明月发现了自己的浅薄,他第一次觉得失去了自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可能完成自己的理想,除此之外就是对丞相的迷惑。
在后来的闲谈中,明月还知道了很多阴暗的东西,在此之前明月对于这些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毕竟他根本没有接触过多少官员,而有限的几个也都是好官,即使是太子都比他了解的多得多,那就是腐败。
国家建立了,蒙古人被赶出了中原,原来慷慨激昂的心也开始散了下来,随着热血的冷却人的劣根性开始浮现,夺田霸土、欺男霸女、*这些东西开始出现在过去的勇士身上,虽然不多,可是那么大的一个王朝合起来却不少。虽然威严的皇帝制订了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刑罚,可是依然无法杜绝这一切,新生的王朝在着新生的一刻竟然就已经埋下了腐烂的种子。
“这样一个人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呢?难道他也会变吗?或者他根本就是在隐藏?”
看到慷慨而谈的胡惟慵和李贤,明月迷惑了,他无法把面前的丞相和旧时听到的那个人联系起来。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问问面前这个人想不想当皇帝,当然,他没有开口。
可是明月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质问别人,别人却来质问他了,本来在明月的心里觉得胡惟慵还不错,虽然絮絮叨叨、拐弯抹角、装模作样、老奸巨滑……,但总的说来还是勤政的好同志,可随着这些质问明月当即把那个丞相归入了害虫的一类。
就看着一串串罪名从胡大丞相嘴里挨个儿蹦了出来,首先肆意妄为私出国境(其实是跟李贤说过的,而李贤明里无视,暗里帮忙,直到后来上京才把这事上报,李贤可是把倭寇恨惨了);然后是私通外国,幸好没做危害大明的事,否则其罪当斩;接着是不顾礼仪、有伤风化;最后居然是户口不明,居然在杭州上了个军户(呵呵,白痴),后来在松江又上了个匠户(开明月织造行的时候搞的),以至于后来封三秀的时候把户部好好麻烦了一阵。结果听得明月直翻白眼,当场认定就算胡惟慵不造反都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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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胡惟慵和李贤两个离开太子府之后,明月和朱标又摆谈了好一阵,不过他们的心情都有些低落,相对明月而言太子的心情甚至更加低落一些,毕竟他是明月计划的最大支持者。也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他才一反常态变得非常积极,可是随着下午丞相的话他才知道这个计划是如此的不现实。
“胡丞相好象没有当多久丞相是不是啊?”送走两人之后明月随口问太子。
“是啊。他今年才当的右丞相,他原来是太常少卿。”朱标回答道。
“太常少卿?他是怎么当上丞相的?”明月问道。
虽然精神不高,可是朱标还是仔细回答了明月的问话:“他啊,也算是老臣了,是淮西旧人,很早就跟着父皇了。原来是宁国知县,和太师是儿女亲家,太师弟弟李存义的儿子李佑是胡丞相的从女婿,后来李老太师保举他当了太常少卿,我朝有中书两个丞相,右丞相是魏国公徐达,相国军事,左丞相李善长李老太师,相国政事,可是由于徐大将军驻北防,长年领军,所以左相一个要管两相的事,李老太师年纪大了,所以去年他就辞了左丞相之位,结果就只有徐大将军一个丞相了,可是我刚才也说过了,徐大将军根本管不了,所以还得选个左丞相。”
“所以就由胡大人就高升了是吗?”
“不是的,开始不是他。”朱标回答道:“当时父皇让汪广洋当丞相,其实这个汪广洋也不错,传他廉明持重,洪武元年的时候山东平,着他往治山东行省,抚纳新附,民甚安之,是年召入为中书省参政,二年出参政陕西。可是,那个汪丞相实在是比不上太师,什么事都要问父皇,你知道的,我父皇又忙,什么都让他来管,那要丞相来干吗?所以就骂了他几顿。没想到,这下到好,他不问父皇了,又一天到晚跑去问太师,你说这样的家伙拿来干什么嘛!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干的!”
“结果汪丞相就变成了胡丞相,对吧?”
“对,尸位素餐不如退位让贤,正好有御史弹劾汪广洋奉母无状,所以父皇干脆让汪广洋去广东当参政,徐大将军为左相,胡惟慵当右相,由于本朝的官员很多都是一起从淮西出来的,所以胡惟慵管着也方便,毕竟大家都是熟人,不看他的面子也得看李老太师的面子。”
“就是嘛!看他唧唧歪歪的,原来还是靠的别人。”明月撇着嘴巴说道。“我还以为他有多鸟呢!”
“这到未必。”朱标反对道:“其实他还是挺有本事的,原来太师当丞相的时候,很多事都是他在办,现在他当了丞相,什么事只要交到他手里都不会出多大问题,下面的人也服他管,不象汪广洋根本不服众。”
“那你说,是你父皇更服众呢,还是他更服众?”当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月的嘴边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呵呵,恶毒的挑拨者)。
果然,听到明月的话朱标也是一愣,然后用奇怪的表情盯着明月说道:“当然是父皇,他怎么能跟父皇比!”
“别这么望着我,没事的,没事的,随便问问而已。”明月打着哈哈回答道。“你给我说说我朝官职怎么样?我对那些官名可是一窍不通。还有什么侯、公之类的东西,就只知道三个,皇帝、丞相、知府,丞相还是你刚刚跟我说的。”
“好,那我好好跟你说说,其实我朝官制算是很简单的啦。”朱标说道:“从大概来说吧,首先是分为官位、爵位、封号。封号一般是虚的,比方说常大将军封号开平王,缢忠武,不过有封号的都是有爵位官职的,我就先说爵位吧,他简单一点,所有的勋爵之位只授予有功之臣,有爵禄……”
“是工资吗?”某个资本家问道。“这个工资应该很高吧?”
“那是俸禄,只要是当官的都有的,有爵位的还有另外的,比方说吧,李老太师已辞位,但依然有年禄四千石,因为他受封韩国公,我朝爵位分公、侯、伯、子、男……”
“这些我到是知道的,他们那石高是封地吗?”
“当然不是,率天之下莫非王土,岂可裂土,只是土上所入归他而以。”太子回答道:“至于官职就复杂多了,不过大部分也是依照元制和宋制,只是简单多了,大体而言,群臣之首的当为中书左右丞相,之下为各部,再下为各个行省、州府、县令,还有其他官系,比方说御史谏官、科文提举等等,他们有的在各部有的又独立于外,每一部分又分多职…………,然后是武职,目前最高位者是魏国公徐达,职征虏大将军,、然后是左右大将军,左右副将军…………,但武职很多时候不是固定的,其实连文职都一样,毕竟我朝新立,战乱未平,尤其是那些新地方军民不分,文武不分,很多东西还没有形成规矩,不过胡惟慵干这事儿还干的不错。”
“噫——,你怎么啦?”朱标突然发现自己的听众没声息了。
而明月此时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嘴角居然还有一点湿润。(其实是风尘打哈欠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查,明史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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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胡惟慵当丞相的时间其实是洪武六年,李善长四年请辞,汪广洋继至六年。除了时间其他的都跟书里一样。其实汪广洋挺可怜的,先后两次为相,可是都是朱元璋削弱淮西党的工具,没有根基的人再怎么有才华也没有多大用处,这也算是个悲剧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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