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凯与众将对着这三封密信动起了脑筋,接到第一封信是又喜又疑。喜的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决胜要地,疑的是其中不知是否有诈?而当密信接二连三而至又相互指责时,就连第一封信也变得非常可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内应呢?
在一切未经证实前,就象赌博一样。押对了功成名就,押错了则损兵折将,招天下人耻笑。太子素有仁义之名,势必不能全然不顾对方投诚之意,全力攻城,给他来个玉石俱焚。
庞芳林左思右想,首先坐不住,开口道:“依臣之见,龙青还是比较可信。陈军是名门之后,久在连胜身边,又一直被视为骑士的楷模,他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吗?臣认为陈军必是诈降,想来是要用计骗太子入城,今天阵前他想杀太子之心可是人人皆知!不过大军压境,生死关头,也难保他不会弃暗投明。由此思来,臣对小亲的密信也不敢再抱支持。那位表亲久不见面,也不知是否在玉门。即使他真在玉门,也难说他现在站在何方,人心难测啊!臣不敢因私费公,还请陛下及吴元帅三思而后行!”
连凯点点头,说:“大家都说说!”
吴河心道:“这老贼到真会撇清,不愧是官场老油条。说了一通等于白说,真要出了错推不到他身上,有了功又可以往自己身上揽。”他对庞芳林更增一份厌恶。
孙宇一直缩在角落,为战败挫了大军锐气而自责。此时站起来低声说:“小将认为阵军是真降!”
吴河扫了他一眼,暗叹一声。本意让孙宇为先锋,打出声势,打出威风来。孙宇一路向东杀来,所向披靡。不料玉门一战惨败后,整个人萎靡不振,好像一夜间老了十年。西部军的一条好汉,希望不要就这样完了。吴河道:“孙将军请放胆直言,说说你的理由!”
孙宇说:“我与龙青交过两次手,其人身先士卒,始终策马在战斗最前沿。观其为人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指挥大军如心使臂,全不似初入军阵之人。在得知他曾为杀手后,让我好生不解。据闻他曾担任攻打王宫的指挥,现在又任先锋主将,这说明连胜对他非常信任,这其间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理由。今日阵前要杀陛下的正是此人,所以我认为他决不可信。再看陈军,正如庞丞相所说。陈军是骑士的楷模,骑士宁可死也不愿做有污荣誉之事,陈军若能以骑士之荣誉担保,我就敢相信他是真降。前次,我部被其包围,全军覆灭只在顷刻之间。小将率军高歌晋军军歌准备死战,陈军慨然退军,使小将今日还能为陛下效命。可见他心中还有晋国,还有陛下,这正是骑士之风。小将认为他投降陛下必不是为封赏,而是看透了连胜贼子狼子野心。所以小将认为陈军投降是真。龙青出身微贱,混迹杀手,全无信誉可言。陈军乃晋中名门,对晋中贵族世家广有影响,他若真降对我军大为有利。望陛下深思!”
孙宇的话取得了在座大部分贵族军官们的赞同。若要他们选择,当然宁可相信出身名门的陈军。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即使战败被杀,死在陈军这样名门望族手上也是一种光荣,万不能死于龙青这种贱民之手。
宁海说:“我的看法与孙将军不同。陈军背负家族重望,是晋中陈家复兴之人。他一旦投奔我们,晋中陈家何以自处。陈军既然跟随连胜多年,岂不知连胜乃心狠手辣之人,只怕他宁可战死也不愿累及家族。反是龙青全无牵累,要降便降,要战就战。”大伙听了这话也深思起来。为了自己性命,要全族为之牺牲,这可是贵族世家的大忌。要是自己恐怕也做不出来。
问题到这似乎打上了个死结,众人沉默不语,各自费心思索。全忘了刚才正热火朝天商量要连夜攻下玉门关。
边文没有忘,他清咳一声,引起大家注意,说:“我认为,我们根本不用费神去猜测谁是真降谁是诈降?”
吴河一楞,问道:“此话怎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边文身上,边文暗地高兴。这种场面他很久没有享受到了。边文斩钉截铁地说:“目前我军占据压倒性优势,根本无须考虑敌人是否投降。我们不能被敌人牵着走,而要按自己的步调进攻。这就象剑术比武一样,不能因对手可能投降而坐以等待,而应更努力进攻,创造更大的取胜优势,逼迫敌人尽早投降。我大军还应按前议,今晚攻城,真降的自然会见机行事,假降的当然还是抵抗。生死关头,纤毫毕现,谁也做不了假。所以,我建议大家还是多想想今晚如何攻城为好,密信之事不必再费心了。”
吴河听了,恍然大悟,他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边文确实是个人物。吴河不敢做主,对连凯道:“陛下!边将军说的很在理,您看呢?”
连凯犹豫不决,说:“若是城破时,乱军之中,玉石俱焚,岂不可惜。到时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心中过意不去啊!”边文心中暗道:又来了,太子经过了上次大变还是这样优柔寡断,希望这次不要因他又失败了。
庞芳林不甘挫败,附和说:“是啊!从大局出发来看,这是第一次有连胜直属贼军向陛下投诚效忠,这对局势的影响是重大的。”这句话堵塞了悠悠众口,他说的已不再是军事而是政治,这超出了军人思考的范围。吴河等人谨守军人不参政的古训,心中十分不满却无可奈何,军前备战大会被庞芳林拖入政治的泥潭。
在揣摩上意面前,吴河,边文等人显然不是庞芳林的对手。庞芳林明确的知道,连凯对军人赏识连胜是很在意的,一旦有机会表明连胜的军中支持者倒向他,连凯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不谈军政意义,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连凯动心。连凯的脸上已流露出赞同之意。现在能说上话,打消连凯主意的只剩下宁海大法师和秦将杨文坚,然而这二人显然对此并不关心。
吴河无奈问:“陛下,那今晚还攻不攻玉门?”
连凯迟疑道:“吴元帅,我们还是再等等吧。能不伤士卒就拿下玉门是最好的了,我实不忍心忠诚之士为我而死。自京都大乱以来,为我而死的人太多了。哎!”连凯的语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悲凉,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不少人更加对他忠心,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仁慈的君王高兴。其间自不包括老奸巨猾的吴河,阴狠深沉的边文和秦将杨文坚。
吴河对连凯的举动颇不以为然,但想到这也有助于提高军心凝聚力,他也可以接受。吴河扫过众将,眼神定在边文身上。边文神色阴沉,心道如果是连胜恐怕不及扎营就会全力而攻吧,在飞马战争中没听说过连胜有停下快如闪电的攻击而等敌人投降的好习惯。边文已确定连凯是守成最好的君主,在战乱中仁爱和犹豫却是致命的弱点。连胜却是战乱中最适合的君王,拥有无比的野心和狠毒果断。边文暗悔,早知如此,投靠连胜就好了。
悔恨中的边文,神色自然与全身心放出忠诚感激之光的众将炯然不同。吴河冷眼看着,心中对边文又加深了几分印象。吴河暗叹,此人文武双全,心思沉密,敢于担当,若全力助我当是好帮手,只怕此人心机难测,关键时刻也不能不防啊!
杨文坚不耐烦了,说:“你们晋人真婆婆妈妈,会开了半天,什么也没定下来。天都不早了。还有事没?没事我回去休息了。”
连凯等人敢怒不敢言,又自觉惭愧。连凯陪笑道:“杨将军稍安勿躁,来人!摆酒!款待杨将军!”大酒大肉迅速摆满大帐,酒食虽丰,不少人却食之无味。只有秦军放开胸怀大吃大喝,毕竟这不是他们的战争。但真的和他们没有关系吗?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然而他们只是普通军人,还没有长远的战略眼光能看到未来。
酒宴直闹到夜幕低垂,营中灯火通明。下层士卒远望着辉煌大帐,闻着酒香肉味,听着里面传出的歌舞,回顾自己荷枪持刀守着旷野中的大营,对着黑夜中如猛兽蹲伏的玉门,心中滋味却是无人过问。
静夜里,几簇鬼魅般人影偷偷如约来到密信指定的地点,不一会城中暗号传来。人影顺利无比的带回想得到的密约,回到中军大帐。密约传到酒酣耳热的连凯手中,连凯皱起眉,烦恼地把信递给吴河,那又是难解之迷。
龙青约定明晚子时大开西门,迎接太子入城。陈军则说已邀集亲信,定在三天后黄昏时设宴计杀龙青,约太子连凯同时攻城。信中要求连凯这几天佯攻不要过猛,给他时间安排。吴河看了信,说:“明晚陛下不能去,恐怕是计!”
连凯问道:“我不去,内应还会开城门吗?”
吴河道:“不论真降还是假降,我军一到,他势必开城门。真降的自不必说,假降的定是埋下伏兵,他必有准备也不怕开城门,不过只怕未必如他所愿。到时,大军一涌而上,任他妙计如神也挡不住人多。”
孙宇慨然道:“恳请陛下让末将戴罪立功,先入城门。”孙宇坚定的望着连凯,一脸视死如归。连凯叹息,知道他已有求死之心,道:“孙将军,此事交给他人去吧。你是我军大将,不必亲冒锋矢。”
孙宇固执地说:“末将不能给陛下带来荣光,有死而已,请陛下成全!”连凯求助的望向吴河,吴河轻轻点点头。他知道孙宇的脾气,不让他去,只怕他真的会自杀谢罪。
边文忧心忡忡,插口道:“孙将军千万小心,依小将看来,龙青十有八九是想伏杀陛下。”
孙宇坚定不移的说:“我理会得,为陛下而死是我的本份!”再次听到死字,连凯心中愀然不悦。大军未行,就说死可不是好兆头。他又不好在此时斥责孙宇。连凯举杯道:“既然孙将军主意已定,来!大家干杯,为孙将军壮行!”众人哄然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就与酒席之上,定下明晚如何攻城如何应变之计。陈军之约尚早,明晚若是攻下敌城,自是不须考虑,若是失利再议也不为迟。计划已定,酒阑人散,各去安息准备不提。
今晚天气不好,阴云密布,沉闷得令人窒息。城外大营中开出一支五百人的轻骑,护着几位法师向玉门城东而去。他们的任务是在城东布下魔法预警装置,防备敌军从城东缺口处逃走。带队的是位中年把总,他心里可是老大不愿意。这个任务说起来轻松,其实很危险。万一遇上大队敌军,就惨了。中年把总在心里祈祷,但愿平安完成任务,回到大营。
到了城东,中年把总不敢松气,不停催促法师。那几个法师偏不紧不慢,催得急了。一个法师火了:“有本事你来啊!施法是能急得吗?一个弄不好,魔力反噬会出人命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中年把总不敢得罪法师,反笑道:“我是急啊!这里离大营远,一旦有事就糟了,我也是为你们好啊!”
法师们哼了一声,继续干活不理他。中年把总脸上有点挂不住,拿手下士兵撒气:“他妈的,你们眼睛都放亮点,看着四周。不然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跑不了。”
法师们听出了他的意思,个个停下手来瞪着中年把总。中年把总干笑两声:“这个,这个,我不是说你们。”
一个老成点的法师说:“算了,我们别跟粗人一般见识,大家抓紧点,早点完工回营。呆在这黑地里,谁心里也不踏实。”中年把总忙陪笑连声称是。法师们埋头苦干起来。微弱的魔法之光在暗中不停闪烁。
突然一个士兵紧张的低声道:“有人来了!”大家心中一紧,法师们也都停手望向黑暗中如猛兽的玉门城。
中年把总强作镇静问:“有多少人?什么方位?”
士兵回道:“大约百人,左前方二百米。大人!我们要不要拦截敌人?”
中年把总低声道:“小股敌人,大概是逃兵吧。别理他们,派出一队人警戒就行了。”那队敌人果然不出所料,明见到他们在也不理会,迅速遁向远处黑影不见了。
中年把总长出一口气,军中总有些贪生怕死的,每次大战总有逃兵。不一会,又发现一股百人逃兵。中年把总还是不理,在他想来,一万来人对二十多万,不逃的才是傻子。一个士兵担忧地对他说:“大人,我发现两股敌人都是骑兵,这很奇怪,按说逃兵也有骑兵,不过整队都是骑兵那就太古怪了,我们要不要报告大营啊?”
中年把总经提醒也发现不妥,他嘴硬道:“妈的,这还用你说吗?我早就知道了,不过现在我们完成任务要紧。小股敌人成不了什么大事,等回去后我自会报告大营。你还是给我小心点盯着,有动静马上告诉我。你妈的小兵一个,做好你的事就行了。”那士兵被骂得灰头土脸缩了回去。
却说那股逃兵直奔东面而去,跑出敌军视线,忽地折而向南远远绕了个大圈,与第一股逃兵在连胜军大营后汇合了。夜光中但见领头的分别正是龙青郝和二人,随从都是魔弓骑。
郝和低笑道:“我说哥们,你可够胆大的,带这么点人就敢闯敌大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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