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卢西娅,谢谢。”他礼貌地请女仆不要跟进来。
他合上了门,拴上了门闩。
这是总督府里唯一还有点气派的房间,地板是用大理石铺的,墙壁上有着几幅历代皇帝的浮雕,落地的窗幕半开半合着,支撑屋顶的石柱也打磨地相当考究,看上去相当光滑。唯一的缺憾就是天花板,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做工,光秃秃的,又布满了裂痕和水迹,好像一个老头没有刮干净胡子的下巴。
阿皮安尼乌斯拉开了窗幕,想了想,又把它拉上了。
他褪下了沾满了血迹的短袍,然后就势倒在了床上。
“啊……”他口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一个一辈子没有躺下来过的人终于得到了安息。
他闭上了眼睛。
他看见了那块麦田,一望无尽的金色的麦子在微风中静静地摇曳。午后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在金黄色的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纤细婀娜的影子。在麦田当中,抬手搁在额头,遮着阳光,细细的腰肢似乎就快随风而倒。笼罩着她的,是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光晕。
“艾薇卡……”阿皮安尼乌斯闭合的双眼微微颤动,在布满皱纹的眼角,一滴浊泪淌了下来。
突然,那片金色的麦田,那和熙灿烂的阳光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艾薇卡,艾薇卡……”他急切地呼唤起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一个削瘦的人影朝悬崖深处坠去,象一片秋叶,悠悠地,飘向无底的深渊……她没有惊恐地大喊,也没有手足无措地挥动试图救自己一命。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也知道如果不走这条路的话,阿皮安尼乌斯也活不了。
阿皮安尼乌斯浑身颤栗地跪在悬崖边上,望着那双把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推下深渊的手。
“啊!”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心悸之后,他的呼吸平缓了下来。
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记得这些事。这些已经被埋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多少年的事,本来就不应该再被发掘出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坐在了床边。又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难道是泰坦军团的阵势让他害怕,以致于他以为已经成功被压制下去的自己性格中的软弱和优柔又获得了力量?或者是艾薇卡在他的心里重来就不曾完全消失过,她在他的心眼里默默地躺着,静静地等待着,她在等待这个时机,等到时机一到,她就又要回来,回来向这个曾经最爱的男人讨回公道……
“不,不……”他拼命地摇着头,手指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头发。
想想那些蚂蚁吧。他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和他说。
顿时,满目烧焦的蚂蚁浮现在他面前。“吱吱”的惨叫声在他耳畔回响,一缕缕的青烟带给他刺鼻难闻的气味。
见鬼!真是见鬼!
他暴躁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猛地把窗幕全部拉开。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他爬上了窗台。
底下的几个卫兵看到了他,急忙挥着手叫道:“总督大人!快下来!”
“总督大人,你在干什么!危险!”
“小心啊!”
“他们以为我会跳下去,以为我阿皮安尼乌斯会用死亡来逃避。”总督笑着对自己说。
“会吗?”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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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赶到的是甘英,因为他的脚步最快。
校场中已经有一圈士兵围在了那里。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叹息,有的悲恸,有的幸灾乐祸。
看到图拉真赶来,士兵们都退到了两边。在他们的中央,阿皮安尼乌斯的躺在地上,脑袋旁是一滩血浆。
甘英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抬起头道:“他死了。”
狄昂和塔西佗面面相觑。
图拉真面色铁青,向围观的士兵们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总督大人刚才爬到了那个房间的窗台上。”有个士兵朝四楼的一个窗台指去。
“那是他的卧室。”有人补充道。
“我们朝他喊,让他退回去,可是他没有听。”
“就这样跳了下来。”
“他脑袋着地,头骨破裂,脖子也断了。”甘英一边检查着尸体,一边说道。
“这是为什么?”狄昂不解的说道,“他不是刚保住了耶路撒冷吗?难道不应该庆幸吗?”
“或许,这个问题该由你来解答吧。”塔西佗朝图拉真说道。
图拉真沉默了一个会儿,道:“我会告诉你们的。现在,先把这件事处理掉吧。”
“来,你,你,还有你,你们把你们的总督抬到里面去。”他指挥道。
几个士兵把阿皮安尼乌斯的尸体抬了起来,望屋里搬去。
“等一等!”塔西佗突然把他们叫住了。
他走到了抬着尸体的士兵旁,把阿皮安尼乌斯的一只手抬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塔西佗?”狄昂纳闷道。
“这是匕首的柄。”他扳开了阿皮安尼乌斯捏紧的手,一块木头掉了下来。
“匕首,他手上为什么要拿着匕首?”甘英道。
“是这个吧。”一个士兵递上了一块铁片,看样子就是那匕首的刃。
图拉真接了过来,来回地揣摩了一阵子道:“一定是他手持着匕首从上面跳了下来。你们见到他手上持着这把匕首吗?”他问那些围观的士兵。
“他站得太高了,匕首又太小,看得不是很清楚。”一个士兵说道。
“到底有没有?”
“有……有……应该有……”那士兵支吾道。
“奇怪的是,一个要自杀的人,有必要同时使用两种方法吗?”塔西佗道。
“或许他想死得保险一点,免得死不了又痛苦万分吧。”狄昂道。
“他的身上没有匕首的刺伤。”塔西佗道。
“除了阿皮安尼乌斯以外,你们看到窗台附近还有其他人吗?”塔西佗又问道。
“没有。”
“房间里太暗了,看不清。”
“窗帘拉上了太多,没有办法看见。”士兵们众说纷坛。
“那么总督他有没有作什么奇怪的举动?”塔西佗问道。
“举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好像这样张开手臂。”一个士兵摆出了一个单臂前伸的动作。
“单臂?他另一只手呢?”
“另一只手好像攀在窗框上。”
“你再想想,他不是双手张开?”
那士兵想了想,坚定地说道:“不,只是右手。”
“伸开双手投向大地女神怀中可能更像是一个自杀者的行为。”狄昂道。
“你认为他不是自杀?”甘英道。
“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还太早。”塔西佗摇头道。
“我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图拉真拍拍手说道,“好了,把他抬进去吧。阿皮安尼乌斯必定是自杀的。”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图拉真?”塔西佗道,“一个刚侥幸保住了城市的总督怎么会突然自杀呢?他完全没有杀死自己的动机啊!”
图拉真低下头,叹了口气,道:“不,他有动机。”
“他有?”
“相信我,塔西佗。阿皮安尼乌斯有着充分的理由要自杀。而且,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走的路,要是换了我的话,恐怕,也会这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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